幻第一人称视角
再见到她,她依然明艳动人,不同的是,她如今众星捧月。
我急切地追上去,却只敢小心翼翼地打招呼。
很多很多话堵在喉咙想说出口。
很久很久之前的回忆闪过眼前。
好像还是高中那时候的事了,在记忆里清晰地跳动着,在众多蒙上尘土的模糊回忆中脱颖而出。
高二我们班上转来了一位很漂亮的新同学,一双蓝宝石般的眼睛瞬间就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她刚到教室,同学们就议论纷纷,不是因为她的美丽,而是这样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女孩,从市中心最好的学校转到这里的原因却是打架被原学校劝退了。
“听说一个人把三四个女生都打得住院了。”
大家都这么讲,我低着头不作声。
“喂,她高一和你一个学校的吧。”前面的同学突然转过头来,“你认不认识她?”
“不,不认识。而且我也只在那边呆了一个学期就转过来了吧,没听说过这个人……”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否定。
她正好经过我身边,一抹粉色从余光滑过,同学识趣地转过身去。心虚与慌张在一瞬间满上来,我不敢看她。
她坐在了我后面,那是全班最偏僻的位置,同桌是垃圾桶,没有人愿意坐在那里。
“紫堂幻,对吧?”
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不用回头似乎都能看到她甜甜的笑容,比笑容更甜蜜的声音却像毒蛇吐着芯子。顷刻间,我的头皮发麻。
怎么会不认识?
从高一入学到转学那天,隔壁班的几个人都一直在明目张胆地校园霸凌着同班的一位女同学。她们仗着有背景,毫不掩饰地欺负她。学校和老师也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去管,这件事全校刚一开学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在一天下午我甚至亲眼看到过,那些人围着她,拿着手机录像,对她拳打脚踢,直到她瘫到地上再也没有力气站起。
有人扯着她的头发,把她脑袋从地上揪起来。大片深红色的血块糊在她的头皮,还有血色稠液顺着发丝往下滴,残破不堪的衣服上布满了脚印。
揪着她头发的女孩笑得让人很不舒服,脏话不停地往嘴外蹦。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凯莉。
她也看到了我,没有光芒的眼睛死死盯住了我,哪怕头被人磕到地上再揪起来,她也没有移动一下视线。
那死灰一般的瞳仁令人心惊胆战。
我本来可以救她的,有一位老师正从这边走来,只要我叫住老师,他也会装模作样让那群女生都散开。
可是我没有,那些恶毒的眼神转向我的时候,瞬间巨大的恐惧自心底升起。
腿在发抖,嘴巴也张不开,骨子里的懦弱令我落荒而逃,那位老师自然而然也无视了她们的恶行。
后来我总是在半夜惊醒,哆哆嗦嗦地向凯莉道歉,即使她听不见。她望着我的那个眼神我永远忘不了——空洞、绝望,甚至有一丝祈求。可是我统统都无视了。
她曾经无声地呐喊过、求救过,可是没有谁去伸出援手,包括我。
我不知道凯莉是经历了什么,才爆发出那样强大的力量,把四个女生全打到住院。
她分明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孩。
打的是谁不用猜也知道,当初霸凌她的也是四个女生。
其实她要比我强大得多吧,我这种没骨气的人,连一句可能会救下当时的她的话也不敢说出口。
凯莉转来后我一直忐忑不安,她却非常平静,竟就这样沉默地过了两年。
两年来,同学们都孤立她,并不和她说话。我有时想和她搭话,但这样会显得另类,我无法想象他们会怎么看我。
我的懦弱又占据了一切。
我想找她道歉,我该道歉的。高三快过去了,如果再沉默下去,我会愧疚一辈子。
夕阳漫进了整间教室,值日生擦完黑板,拍拍手走出了教室。
正是下午放学吃晚饭的时候,凯莉却没离开教室,而是坐在座位上撑着下巴望着窗外。
我也一动没动,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除了空无一人的走廊就是对面的教学楼,天空都被高耸的楼房遮住了。
很压抑,单调的灰色铺天盖地。
“凯莉,”我转过身,面对着她,心里非常紧张,连带着声音也颤抖起来,“那个时候……对,对不起,我知道我明明可以帮你,但是……”
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该怎么说呢?我在或不在都一样吧,就算那一次帮了她也解决不了什么,说不定还会引火烧身的吧,谁都会做出这个选择。
可哪怕这样自我安慰着,还是在不断感到自责,那个忘不了的眼神不停在脑内循环,到最后开始为自己会有开脱罪行的想法而感到可耻。
更加胆怯的自我缩在人群里,小心地眺望着她,却不敢走上前来,也不敢承认认识她。
尽管我们确实没有什么交集,但有那么一次真真切切的,她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而我,直接将最后的希望亲手掐灭了。
凯莉一句话也没说,甚至没有看我一眼,我们之间安静到都快怀疑她是否听见了我的话。
“凯莉,我……”
忽然,一个巴掌落到了脸上,力道不大却清脆地发出了响声。
她站起来,把桌子直接掀到我身上,桌上的书掉下来,噼里啪啦砸得生疼。
我紧紧闭上了眼,骂我也好,打我也罢。这种愤怒,我觉得理所应当,甚至坦然接受。
但是我并没有等到她的下一步动作,只听到一声巨响,好像是什么重物砸到了旁边的桌子。
我睁开眼,一个同学赶忙把我扶起来,刚刚出去的那个值日生站在凯莉面前,狠狠瞪着她,大声质问她为什么要无缘无故打同学。
“我就知道她是这种人,藏了这么久终于原形毕露了吧!”身旁的同学同样大声说。
凯莉捂着后脑勺,应该是刚刚被推开时撞到了桌角,似乎已经渗出了血。本来柔顺的长发变得凌乱,盖住了脸,看不清神情。
她缩在那里,直到过了很久她才从地上颤巍地站起来,顺手撩了下头发,露出一个笑容来。
“看他不爽就打了,怎么?我爱打就打。”那双眼眸,灰暗无神,像蓝宝石被蒙上尘土。她好像只是在看着前面,我却清楚明白她在看我。
勇敢起来,紫堂幻。你告诉他们,不是凯莉的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她的错。紫堂幻,说出来。
她笑得更加灿烂起来,仿佛已经了然结局,我却无故掉了泪。
眼前一片朦胧,只有她方才捂着后脑勺的那只手上的点点血迹尤为刺目。
我明白啊,最终我会死在我的软弱里,凶手只会是我自己。
第二天,凯莉迈进教室,随之而来的是被同学故意泼的脏水。
“不好意思啊,没注意。”没等那人得意地笑一会,凯莉就抓起他的领子,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把他吓得面色发白。
她浑身湿漉漉地从讲台上走下来,踢开被涂满胶水的凳子,坦然自若地从被划得面目全非的桌子里拿出被撕碎的书本。
全程凯莉表情都很淡定,似乎……习惯了。
“你们就这点伎俩吗?”
她嘲讽着全班。
有人提袖想冲上来打她,但是老师夹着教科书走了进来,那人只能作罢。
“紫堂幻。”
在全班朗朗的晨读声中,第二次听到她喊我的名字,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你们全都令我感到恶心。”
这场施暴“游戏”中,没有人是无辜的,无论是施暴者,还是旁观者。
通通,很恶心。
手中的书好像读不下去了,我张了张口,最终什么也没说。
于是沉默长久地延续了下去。
“你知道我名字?不过不好意思,本小姐不认识你呢。”她笑着,眼底却冷漠至极,命令身旁的保安把我推开。
我愣在原地,恍然想起这是报复。
一定是故意的吧,所以才会在有同学进来的时候把我推开,满足我可悲的懦弱心理。于是哪怕在很多年后我依然无法忘却,终身都会陷在自责愧疚的泥沼。
我宁愿你一辈子都恨我,凯莉。而不是这样轻飘飘地走开,留我一个人困在原地,用尽一生也走不出来。
也许只是我自己困住了自己。
我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End.
☪︎祝大家元旦快乐!!是之前的存稿,严格意义上来讲不算元旦特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