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传——高晞月109

109、

是夜，南苑行宫。

冬日天寒，如懿又犯了风湿，躺在床上浑身酸痛，四肢百骸如同被人强行灌入铅酸一般，被一点一点地腐蚀着。她睡不着，只好起身坐在床边，借着一灯如豆的残光，用纱布裹了生姜挤出汁液，一点一点擦拭关节。

生姜并不能治疗风湿，只是发起热来，能帮她缓解一些疼痛罢了。

南苑的日子比冷宫好多了，同样是被关着，同样的清苦日子，却不用忍受时不时窜出来的疯女人的骚扰，她终于能放松精神睡个好觉了，整个人也平和了些许。

只是想要吃些能入口的饭菜，还是得使银子，所以，冷宫里的那些活计她还得继续做。一针一线，熬花了眼睛才绣出了些许绣品，交给外头看守的侍卫，去换取那一点点回报。

这些银钱太少了，不够请医问药，她的风湿就这么耽误了下来。幸好，这里不像冷宫那么阴湿，她虽受风湿困扰，好歹没有再加重了。

等生姜汁发热还需一段时间，如懿放下纱布，起身走到院中。

今夜的月光不甚分明，雾蒙蒙的似落着一层纱。她裹紧了棉衣，走到石桌前坐下，仰头望着明月。

曾经在冷宫的时候，她幻想着什么时候能出来，再欣赏一回外面的月色。如今终于出来了，却是扎进了另一处牢笼，头顶的月色与冷宫所见没有任何不同，还是那么冰凉、那么凄冷，像她的人生一样，没有一丝暖色。

突然，她听见一声叹气，那声音是外头来的，一个男人的声音。

她很熟悉，隔着疏疏的门缝往外望去，果然见到凌云彻满脸胡渣、意态萧索，举着把酒壶往嘴里一个劲儿地倒酒。

如懿有些诧异，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这样了。自入冷宫起，她便时常得到凌云彻的照顾，最开始是为了分钱，后来，除了帮她卖绣品，他们两个也能说上几句话了，算得上是朋友了。

这一回大火，冷宫被烧没了，冷宫里的女人也大多都死了，那些侍卫不用再戍守冷宫，便被领侍卫内大臣分去了各处。

凌云彻也不知是得罪了谁，竟跟着她一起来了南苑，继续看守关着她的院落。

这对凌云彻来说简直如灾难一般，但如懿却暗自庆幸着。这个男人算是她如今处境里难得接触到的正常人了，虽然贪财些，倒也有一颗善心。若不是他，她根本逃不出那场大火——她听到了那些侍卫的打算，他们和她一样想烧死所有人，就为了离开冷宫。

“人总有不遂心的时候，你却只拿自己的身子玩笑，以后再想要遂心，身子也跟不上了。”如懿看不惯他这颓丧模样，直言开口。

凌云彻本就心烦，自顾自地喝些酒解闷，此时听她这么说了一句，心下愈加不乐，嘴上也不耐烦道：“你是什么人什么身份，也不过是晾在泥潭里起不来，还想着以后？”

如懿如今还算坚强，只是这样程度的挖苦已经不能左右她的情绪了，只挑挑眉继续道：“虽然身在泥潭里，可总不愿沉沦到底。我要是将心口上的一口气松了，便永远沉沦苦海，无法脱身了。”

“难不成你还想走出这鬼地方？”凌云彻冷冷笑道：“别痴心妄想了！上头宁愿换个地方关着你也不肯放你出去，哪还有出去的可能？不放你也就罢了，还连累我也跟着倒霉，一起来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如懿的心被这话刺了刺，有些细细密密的疼从胸腔蔓延全身，她努力忽视这话带来的不适，只问他：“看你这个样子，不是为了前程，就是为了女人……或者两者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