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上书（8）

李白乍听他主动搭话，心下了然，这是要摆明谈了，遂一撩袍子，笑道：“不碍，韩将军请。”

马车晃晃悠悠上了路，韩信看着厚厚的软垫与一张桌案，糕点瓜果的盘子巧妙地嵌在桌案里面，他不由惊诧这方丈大小的马车内竟五脏俱全，顺手接过了李白递的茶，“下官闲来读了一些书，韩某一介武夫，有些拙见未免短浅，想向王爷请教一二。”

李白一改之前装出来的无精打采，眯着眼睛笑得和风细雨，“请教不敢当，将军但说无妨。”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若王爷是那鹊，该当如何？”韩信一撩眼皮，直直看向李白，锋利的目光却被那双眼里的笑意挡了回来。

“本王不认为鹊是天生，大鲲可化鹏鸟，鲤鱼亦可成龙，将军怎知那鹊不会生出尖喙与利爪，夺回它的巢呢？”

“下官虽愚钝，却深知管中窥豹不可取也，孰鸠孰鹊，尚未可知。”文帝托付江山不可能有两份诏书，他日若有第三份，第四份呢？

“这个简单，鸠为既得利益者，比如——”李白倾身过去，低声笑道，“比如那九五至尊之位，鹊一无所有，哦，或许不该这样说，”他衣襟上的松香钻入韩信的鼻子，笑意越发浓，却渗出一点乖戾的残忍，“应该是，除了至亲死绝和七年背井离乡，那鹊再一无所得。”

韩信没想到他会突然捅破窗户纸，手中的茶险些撒出来，老马嘶鸣一声，百书稳稳停住马车，“王爷，将军府到了。”

“那， 下官便先告辞了，多谢王爷搭载一程。”

李白撩起帘子看了一眼，随即懒懒靠在身后的软垫上，“不必，你若有心，晌午水云楼喝顿酒，本王不介意给将军看看尖喙和利爪。”

韩信脚步一顿，回过头只看见那人已经背过身躺下去了。

马车离去时车轮印出浅浅两道印子，马蹄溅起了淡淡的尘土，见风愈加嚣张，不知何时才能尘埃落定。

雁翎听得马车走远，这才从大门闪身出来，“将军，可探出了什么吗？”

韩信收回目光，缓缓摇头，“未有定论，我还需要探探他的底细。”

“雁翎，你说我是不是错了，今上虽碌碌无为，朝事尚且算是勤勉，宁王深藏不露，今日却险些藏不住，至亲死绝……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总归透露出先帝他们的死另有文章，可他若只是为了私仇，我便不得不考量大局，是非倒不是最重要的了。”

雁翎挠了挠头，“那您为何还要探王爷的底细？”

韩信伸手凿他的额头，“你读的知己知彼呢？回去抄三遍《谋政》！”

李白推开书房的门，百书跟在后面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觉得本王沉不住气？”

百书偷偷看了他一眼，“王爷做什么自然都是有道理的。 ”

李白失笑，“你不必敲打我，我忍得够久了，那六具尸体只是个开始，以后的交锋只会更多。”

“……恕属下僭越，您对韩将军，似乎太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