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正文完

暖洋洋的阳台上，空气里似乎还带有一些不远处海面上飘来的气味，老两口细碎的对话像是融入了空气中，让人觉得温馨又亲切。

　　沈安玲沉溺于这种感觉，这让人有种在

家

里的味道。她想，如果自己有爷爷奶奶，生活在老人的关爱之下，该是有多么的幸福。

　　又或者，她可以和一个人共同走过人生的大部分时间，走到岁月的尽头，也可以这样交流得自然又温暖。

　　她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张真源的手，抬头去看他时，他恰巧也在看着自己。

　　他们都是没有那么幸运，拥有完整温馨家庭的孩子，但是他们有幸遇到了对方。

　　因为彼此，他们有信心可以组成一个这样温馨的家庭。

　　两个人不做声地坐在客厅里，安静听着这老两口的交谈好长时间，等奶奶反应过来时，黄爷爷才说起他们两个年轻时的故事。

　　他们两个以前是住在同一个弄堂里的，奶奶是大小姐，黄爷爷父母曾经是大小姐家工厂里的工人。他们算得上是一起长大，奶奶家成分不好，黄爷爷想要娶她却仍旧觉得自己不配，所以他去当了兵。

　　69年战争结束，黄爷爷立了二等功回来，可奶奶一家已经下放到了农村。黄爷爷继续在部队，与奶奶书信往来，两个人的身份差距越来越大，但黄爷爷却一直没有放弃。

　　最终他等到了她。

　　从黄爷爷家走出来，沈安玲和张真源一时间谁都没有先说话。他们牵着彼此的手，安静地走在干休所的院子里。从干休所一条路走出来，对面就是大海。

　　海天一线，蓝得那么纯粹，远处有孩童嬉笑的声音，沈安玲轻轻捏了一下张真源的手：

沈安玲走吧，我们去跟策划商量婚纱的事情。

　　**

　　岛上风景过于美好，所以那唯一一家的婚纱店生意也非常不错。婚礼策划带着他们去了婚纱店，因为老人家不方便来试婚纱，郑奶奶更是连病床都没办法下，所以沈安玲自告奋勇，开始一件一件地试婚纱。

　　张真源坐在试衣间外面的沙发上，很是大饱了一番眼福。

　　婚纱的款式试过之后，婚纱店老板非常慷慨地允许他们拍照带走。带着照片去找两位老奶奶，分别选好了婚纱的样式，再根据两人的尺寸选定。

　　婚礼在第二天举行，今天晚上布置婚礼现场的任务也十分繁重。六个嘉宾基本成了打工仔，吹气球布置鲜花搬凳子绑彩带……所有人一直忙到了晚上九点多，现场才布置完毕。

　　虽然夜晚的场地没什么灯光，但是看起来也十分像样了。场地在岛上唯一的教堂门口，那里有一大片修建得十分漂亮的草坪。草坪往外望去，下了台阶就是沙滩，岸边的椰子树是唯一竖直的线条，夹杂在一层一层色彩不同的横线之间。

　　天空，海面，沙滩，草坪……

　　画面太美，沈安玲甚至想在这里坐着等待日出。

郑微微好饿。

郑微微打了今天第一百零八个哈欠，她本身就是夜行动物，晚上睡不着，白天本该补眠的时间里，又要参加节目录制，她此刻已经累得眼睛眯了起来：

郑微微我感觉我现在能吃掉一整头牛。

　　原本六个人在台子上坐了一排，一边累得说不出话，一边看着他们布置好的会场感动万分，气氛被郑微微打破，于是大家纷纷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胃里空空。

冯放走吧，去吃饭。

冯放从台子上跳下来，然后拍了拍手，扭扭腰垫垫脚：

冯放我都闻到那边的香味了。

　　住在一起一个月，他们都已经习惯了身边跟随着摄像师的生活。六个人找了个大排档坐下来点菜，大排档的老板看到一堆人和机器，都吓了一跳。

　　吃的是海鲜，还有些普通的炸串儿，大家都吃得很香，甚至要了一打啤酒，每个人都喝了一点。

　　这一夜，连郑微微都把直播给鸽了，或许是因为白天太累，所以都睡得很早。

　　头一天睡得早，所以第二天起得也很早，根据前一天的安排，每个人都匆忙去找自己负责的那一对新人。

沈安玲和张真源本来不想分开，但是一个上午跑两家，时间又不允许，所以两人只好分开，一个去郑奶奶家，一个去黄爷爷家。

　　沈安玲去郑奶奶家，这天郑奶奶气色很好，脸上总带着掩不住的笑，赵爷爷也一直开玩笑逗她，在沈安玲的帮助下，老两口换好了衣服，郑奶奶穿着婚纱坐在轮椅上，沈安玲细心地用棉签给郑奶奶涂上口红。

　　郑奶奶气质真的很好，老两口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却显得那么般配和温馨。

　　老两口的儿子和孙子也来了，他们孙子前年结了婚，如今带着妻子和一岁多的小女儿过来参加老两口的婚礼。小重孙女咿咿呀呀地还不会说话，但是非常可爱。

　　赵爷爷本来想亲自背着郑奶奶下楼，被儿孙好歹给劝住了。都一大把年纪了，大好的日子别再把老太太给摔着。赵爷爷有点不高兴，他觉得自己身强力壮，虽然没有年轻时候有力气，但背自己的老伴儿还是绰绰有余的。

　　孙子二话没说，直接把奶奶给抢到了自己背上，小婴儿还啪啪地拍手，咯咯咯笑得很大声，好像在给自己老爸加油打气。

　　从干休所到婚礼现场不到五百米，郑奶奶被轻轻放在了轮椅上，身后跟着一大群人，徒步往婚礼现场走去。路上行人无不朝这里投以注目礼，赵老头儿穿着西装，洋洋得意地抬着头。

　　中午十二点二十，婚礼正式开始。

　　司仪是当地地方台有名的电视主持人：

主持人各位来宾、各位亲朋好友、女士们先生们、朋友们——大家中午好！非常荣幸受到我们尊敬的六对夫妻的委托，在这里主持回音屿干休所集体婚礼庆典。希望我们所有的来宾今天在这里开心愉快，共同分享每一对新郎新娘的幸福喜悦，度过一个非常快乐而又难忘的时光。

　　他一说完，在场所有人都开始鼓掌，沈安玲和张真源坐在第三排椅子上，周围的摄像机此时都去拍几对老

新人

了，他们鼓掌结束后，偷偷把手垂下来，继续牵在了一起。

主持人阳光明媚，歌声飞扬，欢声笑语，天降吉祥，在这美好的日子里，在这初夏的大好时光，我们迎来了六对新人幸福的结合。在这里首先请允许我代表新人们以及他们的家人对各位来宾的光临表示衷心的感谢和热烈的欢迎！

主持人下面，吉时已到，我宣布结礼庆典正式开始，亲爱的朋友们激动人习的时刻到了，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有请六对新人闪亮登场！

　　婚礼进行曲响起，六对新人手挽手出场。

　　走在最前面的，就是坐在轮椅上的郑奶奶，和推着轮椅表情难得正经起来的赵爷爷。

　　赵爷爷的头发是前些时候刚染的，就是为了今天婚礼上能看起来精神一些。而郑奶奶的黑发，也是在赵爷爷的软磨硬泡之下，无奈同意他帮忙染的。

　　黑得有点不太自然，不过倒是没有染脏了郑奶奶的脸，这老两口头发漆黑，后面的五对却仍旧是一头白发。

　　他们的白发在阳光下显得熠熠生辉，有种岁月沉淀之后，人生反而变得单纯的感觉。

　　沈安玲无缘无故被这些闪闪发亮的白发感动到了，她鼻子一酸，眼圈开始发红。

　　张真源似乎感觉到了沈安玲牵着他的手微微发紧，他回头看她，见她眼眶红红，笑着将自己的额头抵上她的：

张真源怎么哭鼻子了？

……

沈安玲没说话，轻轻打了张真源一下：

沈安玲快点认真看人家结婚啦！

　　虽然是集体婚礼，但是每一对老人都有自己独立的时间。

　　黄爷爷拿出了压箱底的一封信，那是很多很多年前，一个小小的扛包工在入伍之前，留给小小姐的信。他轻轻握着奶奶的手——或许那只曾经金枝玉叶又操劳生茧的手上，还残留着昨日蟹黄酱的味道，小心翼翼展开那一封信，认真地，一字一顿地念给他爱了一辈子的她听。

　　周爷爷抱着自己老伴儿的遗像，看到了婚礼策划团队在LED屏幕上播放出的影片。那是一些后期制作过的照片，周爷爷朴实了一辈子的老伴儿，在大屏幕上穿着靓丽的婚纱，正微笑着朝他款款走来。

　　赵爷爷这个老顽童居然哭了起来，他紧紧握着郑奶奶的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郑奶奶仍旧像一块被暖在手心的玉，温文尔雅又细声细语地安慰着自己的老伴儿。

　　……

沈安玲赵爷爷太坏了。

沈安玲已经哭得不行，她抽噎着跟张真源小声抱怨：

沈安玲怎么能这样呢，明明是大好的日子，非得把大家都给惹哭。

　　不怪沈安玲说，因为在场的几乎所有人，就连早就见惯了大场面的司仪，此刻都已经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

　　张真源也红着眼眶，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沈安玲，正手足无措地想要把衣服的下摆借给沈安玲擦鼻涕，却听见沈安玲说：

沈安玲我们结婚，一定要千万嘱咐司仪，不许他煽情，不许让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哭鼻子。

她说着，双手拉住张真源的衣摆，轻轻摇晃着：

沈安玲好不好？

张真源好。

哪里能有不好？

　　只要你沈安玲的一滴泪，他张真源愿意把全世界都给你。

　　煽情过后，果然还是要欢快起来。音乐一换，司仪开始号召大家站起来随着音乐起舞。椅子纷纷撤了出去，气球被放飞，洒满花瓣的草坪成了一个巨大的舞池。

　　黄爷爷老两口带头跳起了交谊舞，郑微微拉着杨婉开始转圈圈，沈安玲今天穿的是白色的小裙子，最外层的一层蕾丝让她看起来格外的精致。

　　她还真没学过怎么和另一个人跳舞，于是她凑到张真源跟前，小声问他：

沈安玲那种，黄爷爷那种舞，怎么跳？

　　张真源几乎能闻到自己面前近在咫尺的那阵浅香，他有些心猿意马，望着沈安玲肩上的蕾丝，想象着她穿上婚纱时的模样：

张真源你要学吗？

沈安玲只是觉得他们跳起来好优雅啊……

沈安玲抬头去看张真源，猝不及防撞进了张真源满眼的柔情中。

张真源我现在就开始教你。

张真源揽住沈安玲的腰，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微微俯身，在她的耳畔低语：

张真源等到我们婚礼的时候，你要陪我跳第一支舞。

　　沈安玲低下头，眼睛弯弯，笑了。

　　他们的人生，在认识彼此之前，一直混沌如同天地未开。

　　直到他们相遇，Triangle打了个喷嚏，他们在唯一的光中看见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