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蝶】chapter41（末苦）

Creeper曾经并不理解那些怕黑的孩子，总是觉得他们实在是太过玻璃心，胆小如鼠。然而她现在再也无法这么认为了，因为她自己，在这个花花世界上度过了七百多个春秋，曾经可以毫不愧疚地将真心对自己的知己好友一个个送上绝路，现在反而害怕黑暗和孤独了。

Creeper选择的藏身之处位于锦城的市郊——在战火尚未在夏川大陆燃起的时候，锦城的市中心经常是灯红酒绿，组成了一个繁华的花花世界。尤其是到大陆某些重要节日的时候，人山人海，小贩的吆喝声、人们的谈笑声.......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可是现在就不一样了。

无数年轻人的离去和死亡让锦城的市中心彻底失去了生气，至于离市中心远的地方，那就更别提了。可惜这一切并不能唤起Creeper对亡灵军所作所为的反思——她唯一不明白的只是艾薇尔对自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

老实说，姑娘在这个世界上活了七百多个春秋，还没有住过这么差的房子：墙面没有好好漆过，甚至有一部分看上去还算洁白的墙皮剥落之后，露出内里黑绿色的霉斑来，甚至于几只末影螨的幼虫，让Creeper看了直犯恶心。

很糟糕，有时候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揭开了腐烂不堪内里表面的光鲜外壳之后，只会让一切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当姑娘无奈地收拾这些恶心的固体和末影螨的时候，忍不住这么想到。

在很早的时候，当末影人们的拟态能力逐渐被开发出来之后，排水系统和自来水的应用便很快席卷了末地的各大岛屿——这些来自主世界的液体给末影人们生活上带来的便利让他们暂时克服了对水的恐惧与厌恶——现在却让居住此地的Creeper十分头疼。这里显然是年久失修，好像每天睡觉的时候，Creeper只要一闭眼，便能听见耳边“滴答，滴答”的水声，让人无端地想象到主世界矿洞中滴水的钟乳石。很遗憾，这种声音放在主世界，叫做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然而到了末地，Creeper只是在心里将水管维修工和这座简陋公寓的主人的全家都问候了一遍！

室内的灯光是昏黄的，这种在主世界和亡灵军中绝迹已久，只可能在兽人首领的居所中流行的灯泡上映着姑娘憔悴的面庞。人们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会懂得珍惜，于是Creeper现在终于开始怀念主世界司空见惯的阳光来。

这座公寓的主人是一个半吊子青年末影人。原本，这只末影人的父辈已经为他这一代积累起了一份很像样的家产，他的兄长和一位姐姐都已经成家，于是家里的财产都落到了这位“小少爷”的身上——可惜这家伙不学无术，成天只知道和哥们喝上两杯。于是没过几年，小伙子把钱吃干喝净，只剩下这座位于远郊破败的公寓楼。末影人只好靠着吃瓦片维生。无奈这座房子的地理位置实在是不怎么样，因此有了Creeper这个租客，年轻人也没有多想，急急忙忙地就租出去了几间屋子。

也许这听上去有点荒唐，读者，可它是千真万确的。城郊的房间中阴冷而潮湿，令人难以忍受，Creeper有时候感觉自己简直像是睡在水里。被子很凉，似乎还紧紧贴在自己的皮肤上，半夜翻个身都不是很轻松。可是无论Creeper将自己的床上用品晾个多长时间都无济于事，这种黏黏糊糊的，凉冰冰的，略显沉重的感觉始终无法被摆脱。

可是Creeper走到现在这一步又能个怪谁呢？姑娘既是可以将耗费足足七百年的时间在一个完全不值得的人身上，也可以对一个将话说得那么决绝的女人依旧抱有希望。别人都是知难而退，最多也不过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而已，可她Creeper是撞上南墙，非但不会回头，还在尝试把南墙拆掉然后继续往前走。

姑娘尝试着打听艾薇尔的消息，然而她唯一知道的只是将在半个月之后举行的龙晶祭祭典。这种古老而又庄严的仪式，据说，已经在这片神秘大陆上延续了数百年，甚至可以称之为整个末地的所有末影人们最宝贵的文化遗产之一。这似乎也是大祭司普遍受到人们尊重的原因，大祭司自古以来承担着驯服和照顾召唤出来的末影龙的责任，被视为末影世界的守护者。Creeper不由得想起，自己在艾薇尔家中看见的那副颇有艺术价值的油画：画面上，几百年前的大祭司立于祭坛之上，以慈爱的目光望着不远处执行仪式的两对双胞胎；女王珍妮特二世坐在一旁的王座上，目光中似乎含笑；祭坛下的末影人们正以某种庄严而敬佩的目光，聚焦在了大祭司身上。完全看得出来，这幅画作的作者绘画功底想当不错，无论是构图、布局或是光影都把握的恰到好处，甚至于台下的人山人海，Creeper都清清楚楚地看出来，连几个年幼的孩子都身着正装，足以看得出来末影人们对这场盛典的重视程度。

不管怎么样，这个消息还是给在泥潭中苦苦挣扎的Creeper了不少希望。

Creeper稍微改变了自己的着装，用一点点劣质粉底盖住眼角星点的浅绿色鳞片，还有便宜地摊上的黑色染发剂把头发染黑，让自己看上去像是一个来到末地独自打拼的人类年轻姑娘。

至于亡灵军怎样在末影人们面前节节败退，Creeper是一点也不关心。她现在在意的除了艾薇尔的消息，就只剩下自己一日三餐吃什么，以及为自己过于差劲的居所感到头疼。指令框彻底消失在了自己的生活之中，Creeper也无法查看自己的权限到底还剩下多少；除此以外，那天从自己宿舍中溜出来的实在是太过仓促，连随身物品都没有带几件。身上那点可怜的紫晶石快要花光了，姑娘只好弄了点水果和菜蔬种子种下，一边自嘲着，她几乎成了不知道几百年前自给自足的人类。

主世界的战事比末地更为激烈，听说密涅瓦公会的女会长安妮亲自出马，带领着人类军队和亡灵军一决死站，与此同时，更是有人看见了副神和Entity_303同时出现在战场上.......这种地方实在是去不得，不然自己的小命什么时候会丢掉恐怕都不知道。

把地锄好、播种、催熟、除草.......虽说Creeper的双手好歹也是握了几百年的武器与药水瓶，不至于被植物的茎叶磨出水泡来。不过这一整天下来也给姑娘累得够呛，没过一个礼拜下来，一次，Creeper看见了自己在水盆中的倒影，差点被吓了一跳：水中的姑娘面色憔悴、眼窝深陷下去，一圈黑色紧紧包围着双眼，皮肤在黑发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惨白。Creeper敢说，自己的样子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有时候，Creeper经常会被滴水声吵得睡不着觉，只好一滴一滴地数着水滴的数量：十一、十二、十三.......可是最多的时候是越数越睡不着，她知道自己现在的烦躁程度并不亚于大半年前自己刚刚爱上艾薇尔的那段时间。可是，那时的自己是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做着无谓而又无聊的挣扎；然而现在......

实在是躺的有些难受了，Creeper只好从硬板床上爬起来，走着走着便来到了自己的菜园子。姑娘蹲下，摆弄两下沾了泥的菜叶，忽然想起自己好像在哪本书里看见过，聪慧的吉卜赛女郎可以用很多东西来占卜，比如扑克牌、碎布条甚至是沾了泥的菜叶子。虽然Creeper不是很清楚这破玩意儿怎么还能占卜，也只能感慨一句那位女孩子的话确实是不错：自古以来，决定人类命运的，无一不是沾满了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不一定都沾满了血。

随后看了一眼手表，Creeper知道现在应该已经到了主世界头一遍鸡鸣的时辰了。而末影世界的天空还是这样，单调而乏味。Creeper实在是不希望自己第二天顶着个黑眼圈干活，只好无奈地回到床上躺下，即使没有床垫的硬木板让她感到腰酸背疼的。姑娘眯起双眼，顶住了漏水的天花板，继续一个一个地数着同样单调乏味的水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