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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来自天堂3

逍遥仙旅

科维尔城,霜降月第二十二日,夜飘细雪。

城西“红狮”酒馆的地窖比外头更黑,只留一盏猪油灯,灯芯短,火苗像被掐住脖子的鸟,扑腾两下又蔫回去。

我——城市书记员艾伯——挑帘下梯,梯板吱呀,像老人关节作响。

才踏最后一阶,甜味猛地涌上来:铁锈混着蜜,像刚磨快的刀口舔过蜂蜜。

火圈旁立两个人。

一个青衫束袖,眉目温润,却自带疏离——符谨。

一个浮在半空的微光球,时而蹦跳,时而收缩,像被孩子揉亮的玻璃珠——洛鸢。

我认得他们:不久前,来到这座城市的。一直待在钟塔,贴出告示,说“如愿所”可实现任何愿望。冈特·施密特——酒馆老板——跪在两桶黑啤酒之间,上半身扑在空木盆里,姿势像在呕吐,却一声不出。

血从腕口爬出,被五根羊肠线牵住;线另一端系在桶塞,血珠顺线上升,像蚂蚁搬蜜,一排排消失在木塞裂缝。

塞心早被凿空,填干苔藓,吸血后膨胀,“咕吱”一声轻响,像老人咂舌。

木盆因此干净,白木色,连一滴红都没留。

符谨抬手,指尖在空中一划。

极细的金线浮现,“嗤”地烙进桶塞,像给罪案钉上编号。

洛鸢飘到盆边,亮度调高,照出老板瞳孔——里面映着梁木,也映着梁上那人。

“嘘——”梁上蹲着穿深褐斗篷的凶手,帽檐压到鼻尖,只露嘴唇,唇角沾一点红。

他对我笑,牙齿白得过分,却缺一边犬齿,缺口嵌干血,像暗红宝石。

“别急,”他低声说,声音擦过干草,“还差半杯色。”

符谨不答,只伸掌,掌心向上。

凶手挑眉,似被无形之力一拽,五指自行松开。

“啪”一声,羊肠线全断,血珠失去牵引,悬在半空,像被按下暂停的雨。

符谨手腕轻转,血珠齐齐转向,飞入他袖口,消失无踪。

老板身体随之软倒,面色苍白,却保住了最后一丝活气。

凶手欲翻梁逃走,洛鸢光速拦在前,亮得刺眼。

“喂,采血贼,名字报上来!”

凶手抬手遮眼,袖口滑下,露出一条细疤,疤里嵌干涸血屑。

“名字?”他笑,“等颜色集齐,自会签在城守额头上。”

符谨屈指一弹,金线缠住凶手脚踝,轻轻一扯——梁木空响,人却不见,只留一片暗色鸦羽,飘然落地。

羽根带血,落在符谨掌中,凝成一粒暗红珠。

洛鸢凑近,好奇地弹一下:“第七种红,色号‘夜鸦’。”

符谨收珠,抬眼望我:“书记员,下一处?”

我喉咙发紧,却将第二块羊皮纸递上——

湿,温热,画一只空梭壳。

“织坊。”我答。

织坊夜更静,二十台织机排成巷,梭子停在半腰,像被谁喊了“定”。

女织工莉莎被捆在机头,手足拉开,呈“大”字。

血从足底出,被马尾丝引进机架木槽,木槽通上方梭壳,壳内垫棉,血尽被棉吸,梭壳沉,带动经线,“啪”地合齿——

一块暗红窄幅布,一寸寸织出,布面平滑,却带极淡腥甜。符谨先抬手,金线瞬封所有木槽,血线被阻,躁得乱撞,像笼中雀。

洛鸢飘到梭壳上方,光球忽闪,照出棉内血纹——竟是一行歪歪扭扭的拉丁文:

“Sanguis eius sit pretiosa”(愿其血成为珍宝)。

符谨两指一并,棉自燃,火却冷蓝,血字化为红雾,雾凝成珠,飞入他袖口。

机上的莉莎随之呻吟,面色由灰转白,命被拉回岸边。

凶手这次现身在窗外,倒挂在石檐,披风被夜风吹得鼓起,像一面黑帆。

他盯符谨,眼神亮得骇人:“你收走颜色,可敢自己尝?”

符谨抬眼,眸色温润,却自带深海般的压强。

“颜色无过,”他答,“错在调墨的人。”

说罢,屈指一弹——

金线穿窗而出,缠住凶手手腕,猛地一扯。

石屑飞溅,人却再次化影而散,只留第二片鸦羽,飘进室内。

羽根带血,落在符谨掌中,凝成第二粒暗红珠。

洛鸢叹气:“又让他跑。下一张纸条呢?”

我递出第三块羊皮纸——

带马汗与干草味,上画一只空马掌铁。

“圣殿马厩。”我低声道。

马厩内二十匹战马静默,像石像。

马僮佩罗被挂横栏,头朝下,颈侧血顺木柄孔,流入马掌铁,铁内干草吸血,“咕咚”作响。符谨到场,先以金线封木柄,血线瞬停。

洛鸢旋身,光球化作七瓣,分别贴于马额,马眼齐闭,似被安抚。

凶手这次不再退,他立于栏侧,掌托已满的马掌铁,铁内血晃,映他眼底的灰火。

“创世神?”他挑眉,“正好,缺一抹‘旧日红’。”

符谨不答,只抬手,掌心向上。

凶手冷嗤,猛地将马掌铁抛来——

血泼空中,化作一片暗红雾,雾凝成羽,羽根直刺符谨眉心。

符谨两指轻拈,羽停,指缝溢金,羽瞬化珠。

第三粒红珠,落袋。凶手转身欲走,洛鸢光速拦门,亮得刺眼:“再问一次,名字!”

凶手回头,唇角勾起,缺犬齿的洞渗出一声笑:“等空杯满,你们自会知道。”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碎成鸦群,黑羽四散,消失在雪幕。

回“如愿所”路上,我掌灯,符谨负手,洛鸢飘在他肩侧,一闪一闪,像冻住的星。

三粒血珠在符谨袖口相互碰撞,发出极轻的“嗒”,像更梆,也像倒计时。

我忍了一路,终问:“他究竟要集多少色?”

符谨停步,抬眼望远处钟楼,眸色被雪映得极深。

“七魄成图,”他答,“图成,杯现 。”

雪忽然加大,灯罩被白糊住,火光变得模糊。

我低头,看见自己影子正被抽丝,一缕缕渗进地面新落下的黑鸦羽。

影子尽头,传来极轻的“嗒、嗒、嗒”——

那是空杯磕在石上的声音,像更梆,催命更催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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