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醉里枕山河（壹）

01.

民国二十年，硝烟四起，战火纷飞，山河破碎不堪，社稷动荡飘摇。

宛城，伶人园门外，锣鼓滔天，鞭炮齐鸣，来听曲儿的客人络绎不绝，时不时传来大堂跑堂小二的招呼声。

伶人园后院，听澜阁二楼，轻柔的微风缓缓拂过房内层层叠叠的红色薄纱，荡漾起涟漪，朦朦胧胧之间，露出了坐在梳妆台前的窈窕背影。

“淮安，怎么样？准备好了么？这一首曲儿唱完，下一场可就轮到你了。”伶娘推开镂空雕花的红木门，往门内探头询问着坐在梳妆台前的美人儿。

“就快了。”池野一边用手执起楠木盒中的青雀罗细细的描眉，一边回着伶娘的话。

“要说起这美貌啊，恐怕全宛城都找不出一个姑娘小姐能美过咱们淮安的了。”伶娘走近梳妆台，笑着调侃池野。

“伶娘惯会拿我取笑。”池野放下手中的青雀罗，拉开左侧的抽屉，在一沓红纸中随意的抽了一张，放在唇边抿了抿，原来淡色的唇染上了浓艳的红，显得愈发娇嫩欲滴。

“伶娘我可不是拿你取笑，看看你这小脸蛋儿，看看这张小嘴儿，再看看你这身段儿，勾得伶娘我啊都忍不住神魂颠倒的，更别说是外头那些来听曲儿的客人们了。”伶娘紧盯着梳妆镜里映出来的那张浓丽的小脸，无不艳羡地说道，“就算是那冷心冷情，跟个活阎王似的的苏少帅，也栽在了你身上，什么贵重的都往咱园里送。”

伶娘说着说着，眼神就瞟到了放在桌上那一盒用楠木盒装着的青雀罗上，心里不由得咂舌，要说起来，这青雀罗可算是胭脂水粉里顶了天的好货了，从大唐那会儿开始就是专门供给宫里受宠的娘娘们用的贡品，千百年的贡品，到了如今哪怕是大清亡了，这青雀罗啊，也就只有顶顶有权有势的人家才买得起，其他的百姓就是听一耳朵罢了。

池野听着伶娘的话，却没有出言回复，只是一下又一下的抚着从肩上滑落下来的流苏。

“成了，快去吧，今儿个前院还不知道有多少客人是为了你来的，可别耽搁太久，误了少帅的雅兴。”伶娘伸手给池野稍微调整了下头上的饰物，就催着他到前院去候着了。

“他今儿个也要来？”池野听到伶娘的话，心里狠狠地吃了一惊。

“可不是嘛，人少帅府上的副官亲自跑了一趟，不过说的是要晚点儿到园里，反正一定能赶上你的场子，你可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伶娘自是知晓池野口中的那个“他”指的是谁，捂着嘴娇笑着。

池野没怎么把伶娘的话放在心上，心里却又不知是想到了些什么，眼神暗了暗。

“哎，我不说了，前头的曲儿估计也要唱完了，淮安你可快点儿啊。”伶娘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急急忙忙的往前堂走，今儿个来的客人非富即贵，她可不敢掉以轻心。

02.

伶人园大堂里热闹非常，台上的青衣花旦轻移莲步，挽着曳地的水袖，半遮着上了妆容的娇俏小脸儿，欲泣不泣，当真是一派我见犹怜之像，引得台下的看客一片叫好。

台下看客来来往往，跑堂小二脸上堆满笑容，时不时招呼一声伶人园的常客，穿梭在来往的宾客之间。

池野趁着台上花旦唱着最后几句词的功夫，快步走到后台，和那些个吹拉弹唱的老师傅们招呼了一声，请他们等这首曲儿唱完，把乐声换成《霸王别姬》。

那花旦儿也不拖拉，一口气儿干脆利落的唱完了最后的戏词，转身就下了台，台下的看客们还在回味。

“小百灵儿的嗓名不虚传，她唱的这《长生殿》果真是这伶人园的一绝。”

“是啊是啊，不过小百灵今个儿怎的就唱了这一曲儿？我记得以往年庆不是她唱台柱吗？”

“唱台柱儿？”身边有人迷惑不解的插了句嘴。

“你是外地来的吧？”说话的人回头一看，只觉得那人的装束不太像是本地的，听着口音倒像是南方人。

“是啊，我从南方来的，给宛城这边的东家送货，今儿个东家有事，给咱放了个假，正赶巧遇上了伶人园年庆。”

“害，那难怪了，唱台柱儿是我们这边的说法，就是指一个花旦或者是小生在某个戏园子里做主角儿唱上一整天，不过一般都是在年庆啊这些特殊的日子才会有。”

“原来如此，那今天唱台柱的是哪一位？”

“这……我也不太清楚，往年伶人园年庆都是小百灵唱台柱，每次下台前都会报一下曲的曲名，可今天这副模样，好似是要换个人唱。”

正说着，那后台的乐声就响起了，流露出几分战场上的寒冷肃杀。

“是了是了，是《霸王别姬》！”人群突然沸腾起来，有人止不住的大声嚷嚷着。

“我怎么越听越觉得耳熟呢？难不成是……”

乐声还在继续，站在幕后的池野理了理水袖，一边继续唱一边往台上走去。

先前他还没露脸时，便有人听着唱腔认出了他来，他甫一上台，台下又是一阵惊呼，“真的是他，是那个在雀湖宴上以一曲《霸王别姬》博得头筹的淮安！”

要说淮安这人啊，说来也奇，他是一年半前突然出现在宛城里的伶人，当时在宛城有名的雀湖宴上唱了一曲《霸王别姬》博得头筹，一时之间名声大噪，轰动一时，被好几个园子抢着请去唱戏，他却独独选了当时规模不大的伶人园，成了伶人园里以京腔闻名的伶人。

不过淮安这人从来不爱在这种日子出风头，一般都是能避就避，很少在这样热闹的场合出现，更别提唱戏了。话说回来 也算是他们今儿个有耳福，能听上一曲淮安唱的《霸王别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