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远嫁【3】

凌晨一点，我们还在喝着酒，我已经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但却并未觉得困，只觉得眼前这个丑男也格外的温柔起来。

　　男人一如既往的绅士，他越发侃侃而谈，他就像一本厚重的活百科，天南海北各种奇谈怪异让我和老板听得津津有味，他说他和母亲住在一起，母亲每天都还是会向那个神祈祷。我笑着说她母亲为什么如此天真，男人呢，一但绝情起来，就不曾再有回头的那个时候了。

　　酒吧的氛围开始淡淡的忧伤起来，我问男人，要不要听听我的故事，很土，很俗，但突然我很想说。

　　男人认真的点了点头，我便又说让他请我再喝上一杯好的就讲——只是这次我真的是开了个玩笑而已，但男人毫不犹豫的便把他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老板，那厚厚的一沓大概有3000多吧，他只说自己身上就只有这么多了，但愿意聆听一位真心诉说故事的女士讲述她的忧郁。

　　他绅士的帮我点了支烟，他那副老旧的手套湿漉漉的，散发着一股霉味，不过我却也不介意，猛抽了一口烟，我便讲起了我刚来上海的原因。

　　其实这真的很俗很土，那年我17岁，镇上有个小年轻，其实也就是一个小混混——他喜欢留着三七分的长发，还染着现在的人看起来很杀马特的红色；他喜欢穿着喇叭裤，身上穿着那骚气的背心，走路的时候像一只螃蟹，呵呵，与现在眼前坐着的这个男人的风度简直无法相提并论。可是，他却真的长了一副英俊的面孔，这让当时还未走出校园的我神魂颠倒，说起来真的非常幼稚而可笑。

　　这男人的名字我不愿意再提起，只是我相信了他的一个誓言，他说他会对我好，对我认真，会用他的双手帮我打拼出一个幸福的生活，我呆呆的看着他，那个时候，我仿佛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担当，最可靠的男人。

　　他说捂在这个小镇没有前途，要去上海发展，那里遍地是机会，遍地是黄金，他说机会是需要把握的，留在镇上读书，也无非进个技校，最后在枯燥无味的生活中腐朽老死……我当时便效仿了那些低俗小说的剧情，给家人留下了一封信。那天也是和今天一样，下着绵绵的细雨，我们双手紧握，坐着那辆充满烟味与汗臭味的巴士，来到了上海。

　　说到这里，我问眼前的男人，我问他看过周星驰的《喜剧之王》没有？他顿了一下，并没有回答，但从他的情绪中我能感觉出，似乎他也猜到了后面的剧情。

　　你知道那部电影中，“我养你”这3个字，对女人就是一种诅咒，像是孙悟空头上的经箍咒——每一个涉世未深的女人，都会被这段咒诅所受伤。

　　我撩起了右手的衣袖，露出了我皙白的皮肤，眼前的男人深深的沉默了，因为我右上臂的外侧，有好几个用烟头烫过的伤疤。

　　我用手指指了指这个疤，我说这是我自己烫的，象征着永远不分离的“纹身”，而那个说要养我的男人，也在他同样的位置烫了一个。

　　我喝了一大口酒，又指着其他的纹身，我问男人，这几个纹身代表着什么？眼前的男人并没有回答。

　　这几个纹身呢，是我没有赚够钱回去，被那个说要养我的家伙给烫的。

　　呵呵呵呵，我笑了，带着一些醉意放生大笑起来，我嘲讽眼前的男人，我说我很擅长叼走男人的心——为了赚足够的钱，我一点一点在那些夜场里面练出来的。我指着老板说，这光头佬算是我的伯乐呢。

　　之后嘛，说要养我的男人因为开赌球的庄被举报，就进去了，我便彻底摆脱这个家伙，我只是晓得，女人最后还是要靠自己养。男人，和狗有什么区别？

　　“那我……像什么？”眼前的丑男涩涩了问了一句。

　　“我看你像一条臭鱼！哈哈哈哈……”我放声的大笑起来，老板不好意思的劝着我，说我有点过了。

　　男人并没有因此生气，他望着门外的雨，他说以前和我有一面之缘，那个时候，我也像今天一样，在这里陪着客人喝酒，说今天的我，和那天笑起来一样让人迷恋而难忘。

　　我又嘲讽的说着这眼前的男人和别的男人一样，撩女人不打一点草稿……

　　老板的酒吧有一台破旧的卡拉OK，男人说能否唱一首歌，老板说可以，说今天客人爽快，点歌免费，还拍着胸脯说，酒吧的隔音好得不得了，放心唱吧。

　　凌晨两点半了，我问男人想唱什么？男人说，有一首歌的歌词中，就有“凌晨两点半”，我突然就说出来，那是张信哲的《宽容》。

　　“凌晨两点半，你还在我身旁，挂上电话，我不想要和谁多说话，爱着你的我，无法隐瞒自己对你的想法，你说你想要找个宽厚的肩膀，谢谢你，陪我到任何地方，你的宽容，还有我温柔的包容，没有泪的夜晚，是天堂……”

　　这熟悉的歌词，男人唱得很动听，虽然这男人的墨镜与口罩之下，或许是一副让人作呕的面孔，但是这歌声却似仙音。

　　酒意上头，我便睡去，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老板喊着我说和我结个帐。我昏昏沉沉的问着老板昨天那人后来怎么了，他说那男人唱完歌见我睡着了，什么话也没有讲，便悄悄地离开了……

　　望着外面还在下雨的阴天，昨日一个淡淡的背影浮现在我的脑海中——那个在深夜中绅士，优雅，却落寂的背阴走出了酒吧的这扇门。

　　我鼻子一酸，点了一支烟，和老板道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