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血紫姑【1】

　社区居家护理，是时下流行的都市养老方式，身为护士的我，每天的主要工作之一就是对申请服务的老人进行上门评估以及定期回访正在接受服务的老人，具体的评估包括对老人家庭情况的基本登记、老人身体状况、病史、精神状况等，并依据这些信息进行6个级别的分类，每个级别在之后上门服务中的频率便回有所调整，从每周的2天到每周每日都有。而进行具体服务的是由我们机构的护工进行实际操作的。

　　这段时间，有一个老人着实让大家犯了难。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这位老人在这半年来，已经换了10位护工阿姨了，那些为她服务过的阿姨都在2周到1个月不等的时间里提出调岗，其理由都是“无法适应老人古怪的生活习惯与沟通思路”。一开始作为组长的护士都会先了解下事情的原委，也尽量劝阿姨不要调岗——毕竟更换服务的阿姨是一件很繁琐的事情——这里面啊有七七八八的手续以及人员调动带来的琐碎之事。但劝说阿姨的工作都很不顺利，她们每每谈及老人所谓古怪的生活习惯，却都欲言又止，表现的难以言喻。无论如何沟通，她们都很坚定的决定调岗。

　　于是作为护理阿姨的组长的责任护士，我自然是需要去老人家进行调研的。

　　要说这个老人呢，女性，我后面就以“王阿婆”称呼她吧。王阿婆是上海本地人，由于子女均在国外工作，每年回家次数寥寥无几，无法赡养老人。因此便给在半年前彻底休了下来的王阿婆安排上了居家养老护理。王阿婆原来是由我上一任的护士（大约3个月前）进行评估和回访的，后由于前辈家中突发世故便辞去了工作，我便接手了过来。

　　首次拜访王阿婆的住处，这是坐落于上海某中环内的老式普通公房，王阿婆见我前来很热情的招待了我。

　　初见阿婆，她人很精瘦，身高155厘米左右，说话铿锵有力，穿着得体，有点老上海大家闺秀的历史余韵。王阿婆家中两室一厅，布置素雅、有一种干净清闲的爽快感。阿婆独身，80岁了，听她说爱人大她9岁，10年前因病过世了。期间阿婆闲不住——自从老伴儿退休以后还去干了临时工，工种不一。她说自己就是一个闲不下来的人，由于年龄过大，一些雇主知道她年龄以后也不敢聘用她——生怕她工作中身体出了什么状况惹上不必要的官司。

　　阿婆给我泡了一壶花茶，这沁心的花香和居家的风格让我感觉阿婆是一位略有品味的老人。

　　“可能是阿婆这样的人平时生活比较讲究，或许在旧时代是有些条件的人家的闺女，我们那些护理员估计是无法忍受她的一些个人的讲究吧……”喝着茶的我内心如此思索着。

　　王阿婆很健谈，和我讲了很多事情，从过去她在纺织厂做员工的一些八卦和以前旧时代人们如何生活的种种，总之说得是头头是道，而我不自觉的竟然忘了向她询问关于护理阿姨频繁调换的事宜。

　　我听她讲了一个过去在纺织厂的旧闻很是有趣，故事内容我陈述一下，大体上是这样的：

　　在旧时代呢，一小部分民间的人们会在每年农历的正月十五这天（既上元节）拜一个叫“紫姑”的神仙。这个紫姑就是我们说的“厕神”。这人有吃喝拉撒，自然这厕所的神仙，也成了居家百姓保佑平安的一主神明。说来有趣，纺织厂以前是第一批主要生产内衣内裤的企业，曾经在上海也是家喻户晓的畅销货。后来在外贸开放洋牌子进入市场以后呢，逐渐就萧条了。这厂长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说法——说是我们生产内裤，总和人的污秽有关，看起来是我们得罪了什么神仙或者犯了什么忌讳。一合计呢，就在厂里拜起了厕神紫姑。还在厂里的男男女女的厕所里备粪箕一只，饰以钗环，簪以花朵进行祭祀仪式。刚开始的时候大家只觉得厂长是寻求藉慰，求个心态而已。之后呢，我们不少员工也学了这个习惯——据说是这紫姑虽然不是什么大神仙，但对家中的一些柴米油盐之事很是灵验。可不是么，谁的家里没点零零苟苟的事情呢。

　　这故事说到这，王阿婆向我指了指阳台处的一个位置，那里居然也摆放着祈福的法坛——这法坛的装饰与其故事中描绘的一模一样。

　　我很好奇的问了王阿婆这后来厂子生意怎么样了？王阿婆哈哈大笑，说这紫姑的神力若是保佑一方小家尚可灵验，那偌大的工厂、惠民的大生意怎能说行就行？后来这工厂也就关厂大吉了。但据说往后厂长每日也还是会回到旧厂废址处终日祷告，一直到废址拆迁也不得停歇。传闻最后拆迁的工人发现厂长居然寿终正寝在了法坛前——可怜我们这厂长，最终也算是坚守岗位了。

　　说罢如此，我忽然记起了要做的工作，便询问王阿婆关于和护理员相处的事宜。

　　王阿婆也不见避讳什么难言之隐，说是来的阿姨相处的都不错，也没有什么主要矛盾。但王阿婆每次见到阿姨都会在聊天中猜测她们的家里近期可能会发生一些什么状况，似乎每次都很巧合的命中说法——王阿婆说自己当年学着拜紫姑，学了一些扶乩算命的本事，也养成了给人看命算卦的习惯。但不知为何，这半年来特别准，每每和护理阿姨聊及此事，忍不住算个一算，这好事坏事都给说准了！但奇怪的是，越算呢这坏事就越多，越多那些阿姨就越害怕——不是家里亲友遭了什么病、就是破了什么财的……总是一些不见得好的事情发生，阿姨自然也就怕了。

　　这段说法让我很难写进报告里——比较荒唐，因为如果我如实写，那机构会把老人认定为“有精神异常”的案例；但阿婆看起来又不像是有精神类疾病的老人——这是从我的直觉、专业度和当面接触来说，我自摸良心可以暂时确定的。

　　我总是对孤寡的老人有一些怜悯之心，内心深处也希望着这些老人身体健康安享晚年。不过凡是都有万一，我决定再过两周前来观察一番。

　　和王阿婆做了道别，表示过两周会再来，临走时阿婆打量了我一番，说是感应到我最近家里有事发生，不晓得是好事还是坏事。

　　听得此话我嘴角微微上扬——这种迷信的说法我权当是笑话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