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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故乡

杀王弩

  第二天一早,楼船离开船坞,火虎和青狼带着坭丘和杉柏来江边送行!

  伞帮的人也来了,他们整队而立,齐声高呼,“恭送帮主!”

  五泉集船行从来没有卖出过楼船,本来来看热闹的人很多,看到伞帮的人来,大家都吓得一轰而散。

  “坭丘杉柏,你们以后要听火虎哥和青狼哥的话,伞帮也要给我管好!”糖果大声对岸上说道。

  “臭丫头,怎么称呼六爷和七爷的?”春桃厉声遣责着糖果。

  “泥鳅!泥鳅都叫他们哥的!”

  “改过来!”

  “哦!”糖果吐了一下舌头。

  “等等,”春桃回过神来,“谁是帮主?你?……你!……我打死你这个死丫头!”

  糖果吓得三两下爬上余四的肩头,“我们玩过家家的!别当真!”

  顺风顺水,鼓帆而动,不需要纤夫,楼船在江面快速行驶着。从五泉集到青榆的临江镇三湾村只用了两天一夜的时间,到达三湾村的时候已是临近傍晚。

  家乡的山水扑面而来,一切都显得那么亲切。无数次在梦里回来的地方,如今真真实实的就在眼前,十几年的时间,就像还在梦里。

  万飞感慨万千,五泉集离临江镇并不是太远,如果当年自己出门的时候逆江而上,也许早就找到父亲了。后来的各种恩怨情仇也就统统不存在了。

  楼船吃水深,惜日的私家船坞和航道都淤满了河泥,大船无法彻底靠岸,只能在离岸十几丈的距离定锚。

  因为时间关系,离天黑也不远了,但大家还是准备上岸看一下。

  上岸就只能用扁舟了。

  上岸之前,春桃给余四戴了一副墨镜,用以遮挡他那双凹陷的眼眶。

  刚刚把扁舟上的绳子在江岸的榆树上栓好,糖果就带着阿珊和阿淇跑没了身影。

  万飞和余四春桃上岸,眼前是片金黄的油菜花,空气中尽是花香。

  “这一块是村里大清家里,这一块是金柚家的……”走在田间的小路上,春桃指着地块给万飞介绍着。

  在万家岸上老宅的地方,有一座院落,这个春桃却说不出来了。这是一百四十年前,万家先主刚来三湾时修的,万家人买了楼船之后,这里就逐渐荒废了,到了万南巡手上瘫塌,万飞还带着春桃她们四个丫鬟把它改成了菜地,现在居然又有人把它修成了房子?

  “十一年前,老爷回家,是把这块地送给了我们曹家的!去年我走的时候都没有这房子!”春桃解释着,“所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糖果爷爷整日里不是抽大烟就是赌钱,他不可能有钱修房子,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把地卖给别人了,可是谁会在这里单家独户的修房子呢?”

  走近一看,门匾上写的是“万山庙”三个字……原来是个庙宇!

  万山庙?庙门大开,大殿正中,是一泥塑金身,两边的功德墙上,金粉琉字地记录着万山英勇无谓的事迹,减租、善待佃农、万里寻父、替柳家村收尸并收养柳飘红、舍命于洪水中救人、拿出来全部家产救济三万灾民,折曲村救人……万山一身的善举都罗列其中,最后“化羽飞升”的事迹就是折曲村救了两百藏族村民而被泥石流吞没。其中着重介绍了万山舍命救微服中的骆秉章一段,并附有其在成都时号召年青人都要向万山学习的训令。

  下面是密密麻麻的捐款人名单。在这份名单中,万飞看到了李德元、柳飘红的名字,承头者是雷浪和雷海”。

  奠基时间是去年九月二十,俊工日是腊月二十,毫时三个月,毫工八千个,毫资一千两银子。

  看到有人为自己立庙,万飞自是感动,自己的功德记录如此祥细到是让他感到意外,上面的有些小事他自己都忘了。

  “春桃姐……春桃姐……”有女人大喊着向这里走来。

  “夏竹!”春桃迎出庙门。

  “糖果带着俩孩子来找我们家水妹玩,我才知道你回来了!你看这天马上黑了,走我们家去,以后的事明天再说!”

  “水妹呢?六年了,她还认得我们家果果吧?”

  “认得,认得,哎呀!见了面俩家伙高兴得什么是的!给我们大人都没说两句话就跑了,说要带我们家水妹去坐船!你们是坐船回来的?那船家还没有走吗?”

  “夏竹姐!”万飞和余四从屋内走了出来。

  “夏竹姐好!”听了万飞叫人,余四也对夏竹点了一下头后叫到,“常听春桃姐说她们四姐妹都是大美人,现在见到夏竹姐本人,果然她没说瞎话!”

  “这两位是?……”十三岁的万山和二十五岁的万山身材和长相都有了很大变化,加之十一年前就确信万山已不在人世,夏竹便没把万山认出来,对余四本就不认识。

  “夏竹,少爷还活着!在四川折曲村,他虽被泥石流埋了,但又被后面的洪水冲出来了……他就是我们的少爷!”

  “少爷?……少爷?……”夏竹定定地看着万飞的脸,然后喜极而泣,她伸出双手来摸万飞的脸,“真的是我们的少爷!少爷,你长高了!……都十二年了……春桃姐你看,少爷都比我们高处大半个头了!他走的那一年才这么大一点的……这一位大哥怎么称呼?”

  “姐,我壬子年,你比我大!”余四更正,“我叫余四,你叫我老四就行。”

  “你知道我?”

  “春桃姐去年春天就一直在我们家里,三湾老家的人和事她有跟我说过。”

  “天不早了,先回家……嗯……你们家房子已经让福叔卖了,你们先回我家。”

  “你们家就不去了!”春桃说道,“明天来吧!少爷这次回来会重振万家,从明天开始,我们姐妹四个就有得事做了!”

  “你们今晚住哪儿?”

  “船!你没看到江面上的楼船吗?那是少爷刚卖的新船。”

  “那……那个楼船是少爷的?我还以为你们是乘普通乌蓬船回来的!”

  万飞说道,“我们姐弟五个都是在船里长大的!我喜欢以船为家……夏竹姐,你回去把秋菊姐和冬梅姐都叫来,顺便把三个姐夫也一起叫上,我们几个在一起吃顿晚饭,哎,别告诉其他人我回来了!”

  “我现在就去叫她们!”夏竹转身向村子里跑去。

  “春桃姐,我们刚才为什么不答应去夏竹家坐坐?”万飞问。

  春桃解释,“现在这点去,她们家免不了杀鸡宰鸭的!家里本来就不富裕,压力很大的!”

  “我爹当年回来是怎样处理三湾的土地的?夏竹姐家里地少了吗?”

  “当时孤残院孤儿急增,是要紧急用钱的!老爷把地全部卖给了一个外地有钱人,也是姓万的,我们这些年都租那个万老爷的地种,地租从来只涨不降。夏竹家这几年公婆都老了,孩子生了四个,夏竹本身病多,家里就青松一个劳动力,本身就种不了多少地,交了租,剩得也不多了!”

  “明天你们去找那个姓万的,无论如何把地赎回来。”

  “大哥,你刚才叫夏竹姐不告诉其他人你回来了是什么打算?”余四问道。

  “我还得出趟远门,时间不定,既然这里都给我立庙了”万飞直着身后的金身塑像笑笑,“那我就再忍忍,反正又不在家。”

  “那你放在我身上的钱咱办?”

  “除了打猎我什么都不会,钱怎样花你们两个商量着办,反正我是个甩手掌柜。”

  “我有自己的事业!我要摆地摊的!”

  “万家的事业就是你的事业,”万飞拍了拍余四的肩膀,“临江万家的伟大复兴就全靠你了!”

  “得了老四,少爷从小是不理家事的,我一个人也做不好,你帮帮我吧!”春桃来推余四的肩膀,“走,先帮我回去杀鱼。”

  在五泉集的时候,万飞已经配制好百鸟朝凤,这是万家人从小用来诱鱼以练闭气功和摘星手的圣药,有了他,楼船自然不缺鱼吃。

  担心船上人不够吃,夏竹到底还是让青松把家里的生蛋鸡杀了,拿了个大竹背篓背上,顺道在菜园子里扒了蒜苗、青笋……。

  第二天一早,江边上站满了三湾村里的村民,他们都满心期待地望着江中的楼船。

  “这船……比万老爷家原来那艘新!好像还大些!”

  “去年腊月,万山庙落成典礼的时候,那知府大人的官船也没有这么大吧?”

  “你们说,这回又会是什么来头的人啊?”

  “昨晚,我看到三个小姑娘把卜杉家的大孙女水妹带出去玩了!……哎,卜老头,那三个小姑娘都是些什么人啊?”

  “其中一个是糖果,春桃的女儿,那丫头,六年不见,都长成大姑娘了!另外两个不认识,嗨!她们几个也不和我们大人说话,拉着我们家水妹就跑。后来夏竹回来,把青松也叫走了,家里的生蛋鸡也杀了拿走了。”

  “我们家枸生和秋菊两口子也让夏竹叫走了,还取走了一块腊肉。”

  “我们家雪生和冬梅也是!”

  “肯定是少爷回来了!十一年前,老爷回来她们都没有这么上心。”

  “胡说,少爷在庙里供着呢!”

  “说不准,十一年前,那镇上的元老板还说他亲眼看到少爷死了的呢!”

  “……老爷回来了?肯定是老爷回来了!要不然她春夏秋冬四姐妹在忙活啥?谁又能买得起这么大一艘船?”

  “十一年前,老爷可是破产了的!”

  “保不定人家东山再起了呢?”

  “哎!你们三家人现在有福咯!如今老爷回来了,凭着你们儿媳妇的关系,以后还不得吃香的喝辣的?”

  “嗨!可惜了我们家桂生,当年要是他娶了冬梅,现在我们家也不跟着沾光吗?”

  “现在万家东山再起,嗨!可惜了少爷无福哦!”

  ……

  “这太阳都晒到屁股了,他们怎么还在睡懒觉?”

  “年轻人嘛!正常。”

  “昨晚上,我看到这船上的灯亮了个通宵。”

  “哎!你们看,他们出来了!”

  楼船上先放下了一艘小船,然后再放下了一根绳梯,夏竹、秋菊、冬梅和她们的男人先顺着绳梯下到小船上,水妹也跟着爬了下来,最后,糖果另外两个小女孩从船弦上一跃而下地跳到了小船上。

  小船靠了岸,人们迎上去,七嘴八舌地寻问着。

  “爹,你、斐叔还有达叔,你们三个以后就给少爷看船了!家里活别干了。”

  “真的是少爷回来了?那老爷呢?”卜杉激动地问。

  “老爷不在了,去年九月没的!现在四少爷回来了!”

  “是少爷回来啦!是少爷回来啦!……”人们奔走相告,激动万分。

  “四少爷!不是少爷!”夏竹更正。

  “到底是不是少爷?”老人糊涂了。

  秋菊和冬梅夫妻大笑。

  夏竹拍了一下额头,“老爷在夔县的五泉集安了家,他在哪里有六个孩子,我们家少爷排行老大,其它的都在外地,现在和春桃姐一起回来的是四少爷!一二三匹,四少爷!”

  “哦!”这下终于明白了,“你们这几个混账东西!现在才起床?你们怎么伺候少爷的?”

  “昨晚喝酒喝多了……”

  “哎!夏竹,少爷的船上还要老妈子吗?把你婶子介绍给少爷行不行?”

  夏竹摇头,“我们家水妹奶奶还空中呢!……少爷好清静,船上要不了那么多人!”

  “夏竹,你就行行好,帮帮忙吧?”

  “劈柴挑水跑腿,少爷还要长工吧?我们家柱子怎么样?”“少爷生小少爷没?要奶妈子吗?”……

  “喂……”夏竹大声喊停,“少爷的大管家是春桃姐,等她回来后你们跟她说去吧!”

  “春桃去哪里了?”

  “天还没亮,春桃姐和四少爷就去找宏爷赎地了!少爷说了!三湾村的土地他无伦如何也会赎回来,以后,地租他会降到原来的水平,所以你们也不用急着打工,以后种庄稼一样可以过日子!”

  哇!人群沸腾了,噗通噗通,很多人对着楼船下跪,磕头谢恩。

  万宏的居所并不在青榆,买了三湾的土地后,他每年秋天收租的时候才会到三湾来,平日里,他都住在省城。

  从三湾到省城有两天的路程。

  石丁兰给奇鹏找石逢春和万飞的期限是去年重阳。折曲村石逢春遇难,重阳节万南巡病重亡故,石逢春和万飞两个人都无法帮到齐鹏。以万飞对石丁兰的了解,齐家村很有可能在去年重阳节之前就没有了!就不知道齐鹏现在的情况怎么样,现在,万南巡的百期已过,万飞的伤病也几本全愈,他决定去齐家村看看。至于石丁兰,如果没有必要,他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省城渡口。南岸是万飞走陆路去广西的码头,北岸上去就是省城。

  “少爷,你保重啊!早点回来!”“哥,保重啊!”春桃和余四对万飞依依惜别。

  有欲过江的旅客向这边走来。

  当同时以摆渡为生的船家向春桃余四投来怨毒的眼神。远航船如果想摆渡拉客,必需或得当地舵把子同意,即拜把头,否则就是破坏行规,是要受到惩罚的。

  “船家,你们多少钱一个人?”有乘客准备往船上走。

  “那边怎么收的?”春桃想顺带做这个生意。

  “对不起,各位,我们这是私船,只供自己或亲戚朋友乘坐,概不拉客 ,报歉了!”余四却急忙拒客,他摇着桨将小船脱离码头。

  “你们过江不?”

  “过啊!”

  “那不就结了,举手之劳!”

  “对不起,这是码头的规矩,不然我们会挨骂的!”

  骂?你们要是敢在这里拉客,老子摁你两个在江面喂鱼!其它船家在心里骂着。

  “公子请留步!”刚刚上岸的万飞被擦肩而过的一位老人叫住了。老人看上去六十来岁,打扮朴素,精神很好。他旁边站着一个精壮汉子,似乎是给老人背包的下人,举止之间对老人都显得格外尊重。

  “老丈有事?”

  “你……你……万山?”老人显得很激动,却还想得到最后的确认。

  “老人家,您是?”

  “少爷!万山少爷!你不认得老奴了?我是钱弘!”

  “钱弘?……钱弘……”万飞苦想着。

  “十一年前,百龙镇?想起来没有?”老人提醒着。

  “弘伯?!”万飞终于认出了对方,十一年前,黄河水灾,长江匪患,太平军与绿军交错,各种灾民流离失所。

  十三岁的万飞曾拿出来四万多两银去非灾区收购粮食,用以周济集聚到百龙镇的近三万灾民。这个钱弘就是那三万灾民中的一员。当时,钱弘是灾民当中的活跃份子,在接粮和调和分发粮食的人当中就有他。

  在成都的时候,万飞听戒凡和柳飘红说了,那三万灾民用万飞分发下来的粮食用作口粮,支撑到了第二年秋收,其间他们把百龙镇境内的百龙大山开了荒,三万人在那里安顿了下来,取地名万家寨,这个钱弘被推举做了寨主,云灵儿准备劫狱的时候,找的就是他。

  “想起来了?”

  “弘伯,你不是在万家寨吗?来省城办事?”

  钱弘四下看了一下,“少爷,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您目前在什么地方住?老奴跟你去?”

  万飞摆手,“钱伯,咱们不是主仆关系,您说话严重了!”

  “少爷啊!我们……我们一直以为您不在了……去年,灵儿格格还让我们高兴了一场……哎呀!不说了,您跟我回万家寨吧?”

  “万家寨我这次就去不了了!我现在还有点其它事要办,下次吧,等我手头的这件事情了了,我一定去万家寨拜访。”

  “都到这里了,您自少去我们设在省城商号里看看啊?”

  万飞拱手,“下次,下次一定去!……那告辞了!后会有期!”

  “少爷,求您了!”钱弘给万飞跪了下去,“这事您得帮我,不然我没法对万家寨乡亲们交代。”

  “哎呀!使不得!”万飞连忙来扶。

  “少爷不答应,老奴不敢起来!”

  “少爷,什么事啊?”看到万飞与钱弘在岸上拉扯,春桃在船上大声问道。

  “哥,弘伯有什么事让他跟我们说吧!我和春桃姐会尽力帮他的!”余四也大声喊道。

  “他们是少爷的家室?”钱弘问万飞。

  “我弟弟和我姐,他们两个现在给我管家,家里什么事他们说了算。”

  “生意和财务呢?”

  “在内,因为生意和理财我都一窍不通!”

  钱弘这才脸露笑意,他站了起来,“那好,少爷不肯随老奴去城里,他们两个也一样。”

  “那……小子就告辞了!”

  “少爷,早点回来,您可一定要来万家寨看看!”

  “好一言为定!”万飞这才安然离开。

  钱弘二人来到水边,春桃把船靠了过来。二人上船后,春桃把船缓缓摇向江心。

  “钱伯,船仓里坐。”

  “二少爷好耳力呀!这么远都能听清老奴和大少爷的对话!……大小姐,您修息,摇撸的事情让黑石来做。”老人给黑石示意,黑石这才过去接过春桃手上的桨撸摇起来。

  “弘伯,你还是搞错了!”

  “我只是万家丫鬟,只是少爷是我抱着长大的,所以他叫我姐。这个瞎子是老爷的养子,和着少爷排行老四,家里总共六个少爷,一个小姐。只有我们家万山少爷是老爷亲生的!”

  “哦哦,”钱弘重新行礼,“万弘见过大管家,见过四少爷。”

  “万弘?你们刚才……您刚才对我大哥不是说叫钱弘吗?”

  “救命之恩,如同再造,改个姓又怎么了?刚才,不是什么都来不及对少爷说嘛!”

  “青榆县临江镇三湾村的地是你这个万弘买的吧?”

  “是啊!”

  “哈哈哈,这太巧了!正准备找你呢!”余四大笑。

  “什么事?”

  “奉我大哥之命,无论如何都要把三湾村的地赎回来,你看着办吧!”

  万弘拍着脑袋,笑着说道,“这就是缘份啊!我用万家的钱替万家买了万家的地!”

  “什么意思?”

  “地契上还是少爷的名字!哈哈哈……”

  “弘伯,到底怎么回事?我糊涂了!”春桃问道。

  “我也糊涂!”余四摇头。

  “万家寨听说过吧?”

  “三湾村万山庙里记得有,说是十一年前,我家少爷用尽家里的积蓄买了几万斤粮食,接济了三万灾民,这三万灾民聚集在一起组建了一个山寨,就是万家寨。”

  万弘点头,“那一年,少爷让我们回家种地,他派了我们每人两百斤粮食,足够我们撑到来年秋收。可是我们的老家天天打仗,过兵就是灾祸,我们就是那么逃出来的!有了粮食后,我们没回去,我们就在百龙镇那个地方开荒。百龙山是个原始的无人荒山,我们第一年平均一个人开了五亩地出来,新地肥沃,当年就大丰收。余粮丰富,我们卖粮变钱开了商号。这几年,长江沿岸常被天军袭扰,因怕天国的田地均摊,所以卖地成风,地价极低,我们往往一年的租子都比买地的成本还多。所以,买地收租是我们商号的主要项目。”

  “你们就不怕买的地被均摊了吗?”

  “有骆大人这样的能人在,太平天国迟早完蛋!事实证明,我们这几年确实赚钱啦!你们看看,那姓洪的龟缩在城里,他们出得来吗?”

  “那用我家少爷的名义买三湾的地又是怎么回事?……那时候你们就知道老爷和少爷的关系?”春桃问。

  “大灾之年,朝廷大力支持开荒,我们万家寨三万人前后共开了三十万亩地,当初买粮的是少爷,可到场派粮的和鼓励我们开荒的是一个很有势力的老爷子,他说少爷就救过他的命,所以帮少爷把好事做好,你们想啊,三万人在一起办事,没人在从中协调怎么行?那不乱成一锅粥吗?所以,最初阶段,我们有很多事情都听那老爷子的,到粮食种下地之后,我们成立了万家寨,老爷子的人才完全撤走 。开出来的地都得到衙门里造地契,因为我们的命都是少爷给的,种子,口粮什么都是少爷的,所以,我们开的荒地,以及用收成开的商号就理应是少爷的,所以所有的房契、地契都是少爷的名字。至于少爷的身世和去向我们一直不知道,问柳姑娘她也不说。年前,青榆县修万山庙,柳姑娘到是来请我去了!哎!我们万家寨的人是痛哭了一场!这不,我们正打算找一下万家继承者的!今天就遇到少爷了!哈哈哈,我就说嘛!我们家少爷是菩萨转世,他怎么可能说没就没的呢?”

  “那个帮你们的老爷子是什么人?”

  “他就是时任湘省总督骆禀章大人!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正因为有了他这层关系,我们造地契才那么方便。”

  “骆大人?!他现在可是太子太保哦!想不到我们少爷还有这么大一个靠山!”

  “这也是善有善报!”

  “哎!三湾村的地要减租哦?”春桃说道。

  “全凭大管家吩咐!”万宏谦卑地说道。

  “哎!不干了!”春桃大叫道,“以后我只管楼船上的事了!宏伯,你才是大管家,黑石大哥,我们往回走了!”

  “还是先去万家堂总部吧?少爷刚才已经交代了,万家的所有事情都由大总管做主!”

  “弘伯,你饶了我吧?我一直就只是个小丫鬟!家里没有其它人可用,少爷是不得已才让我管家的!其实我什么都不懂!”

  “先干着吧!不懂的问我。”

  “现在还没到元宵节呢?商行就开工了?”

  “过年有过年的生意,总号重来就没断过人!”

  上岸的时候,看到余四满地的敲着他那五尺长的探路棍,万弘才知道他是个瞎子。

  “四爷,我牵你!”黑石过来牵余四的手。

  “不用你牵,我习惯了!”余四拨开了黑石的手。

  春桃在一旁好笑,“黑石大哥,你别管他,他在家都不是这个样子,他在装!”

  “瞎说,我为什么要装?家里?家里是因为路熟!”

  “你是要人扶啰?”

  “哎,不不不,我还是可以走的!”余四的探路棍长,一扫一划,他能探知不少的路面信息。

  竹拦街三十二号,万家堂。

  大门两边有一对硕大的石狮子。门卫十二人。

  “黑爷!”十二人先向黑石打招呼,黑石不说话,只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

  “弘管家!”十二人再向万弘打招呼。

  “兄弟们幸苦了,介绍一下,这是我们万家堂的大总管万春桃,这位是万余四,是我们东家万山少爷的弟弟。”

  “大总管好,四爷好!”十二人整齐地喊道。

  走进大门,里面一两百个保安在巡逻。噼里啪啦的珠算声不绝于耳。

  万弘带着春桃一一参观各个科室,并介绍其主管。

  查账、提款、主事……各种权力都一一交到春桃手里。

  “我……我干不来!”春桃一次次的重复着。

  “没关系,先学着吧!”万弘总是这一句。

  “天啦!少爷的家业太大了!”走了一圈后,春桃小声对余四说道 。

  “好玩的是我哥还一点不知道!”

  熟悉总部的人和事,万弘拿出来一枚玉印要交给春桃。

  “这是万家堂的开堂玉印,这个现在交给你保管。”

  “这个绝对不行!”对于这枚印,春桃也知道它的份量,用它可以支配万家堂的所有资产,得到了它,也就相当于得到了整个万家堂。

  “弘伯,春桃可以跟你面前做一个学徒,这总印还得您继续掌管!”春桃态度非常艰决。

  万弘无法,只得又小心地把玉印收捡起来。

  “大掌柜,闪电公子和柳姑娘求见!”门卫进来传话。

  万弘向春桃示意。

  “带他们到迎客厅吧!我们马上就来!”

  “大掌柜,这个柳姑娘是十一年前卖身藏母而卖给少爷的丫鬟,她与少爷的感情不错,但这个闪电剑雷海心术不正,您得提防着点!”万弘小声地对春桃说道。

  “嗯,这个人从小和少爷也有点感情!不至于吧?”

  “人会变的!小心点好!”

  春桃点了一下头,“弘伯,还是您来招待他们,这个雷海我们认识,我先在后面看看。”

  于是,春桃和余四先在去了客厅隔壁,万弘带着黑石出来见客。黑石是万弘的贴身保镖,他和万弘形影不离。

  “弘伯,新年好!”柳飘红先和万弘打招呼。

  “新年好!新年好!请坐!”万弘回礼。

  “柳姑娘,你原来和雷公子认识?”万弘问道。

  “几年前就认识了!”柳飘红脸色有些微红。

  “咦!你成亲了?”万弘看到柳飘红头上的妇人稽,去年在成都见到她的时候,都还是少女打扮的!

  柳飘苦笑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

  “弘伯,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雷海说道 。

  “哦?”

  “红儿是我山哥的妹子,在成都就已经改名万柳红了,我自己和山哥从小就亲如兄弟,如今红儿已是我的妻子,你说我们是不是一家人了啊?哈哈……”雷海笑得有些做作。

  “哦!原来闪电拂云已为伉俪,可喜可贺啊!”

  “弘伯,今天来打扰您是想和您商量个事?”

  “请讲!”

  “我哥也走了这么时间了!这万家堂你一个人打理着也是劳累,我想让红儿到万家堂来帮你怎么样?必竟,万家堂是她哥哥的家业,她也应该操点心了,您说是吧?”

  “哦!柳姑娘想学着经商?拂云仙子柳飘红做生意可是大才小用哦!”

  柳飘红尴尬的冲万弘笑了笑,“弘伯,其实我什么都不会,我也无心做生意,听我哥说过,他在三湾还有四个姐姐,尤其春桃姐还有点经商的头脑,要不……”

  “红儿,你说什么呢?”雷海显然非常意外,“我给你说过,春桃她们只是我哥的奴婢,怎么能和你相提并论?”

  “我……我其实也只是……我也是我哥的一个丫鬟,我不配做他的妹妹……”柳飘红说着流出了眼泪,她用手抹了抹,“对不起,我……我失态了!”

  “弘伯你好像也是武林中人吧?”雷海突然问道 。

  万弘摇头,“小老儿不成学武!”

  “我是想说武林绝学是不会外传的!我哥亲传我闭气功,说明我在万家堂并非外人!”

  “闪电公子是想说您和我家少爷感情很好是吧?”

  “那当然!我们雷家为他修辞立庙就是证明!”

  我弘一笑,“年前,公子邀请我参加万山庙落成典礼的时候,小老儿当时还对公子心存感激,现在……好像明白公子的最终目的了!不过,我想明确地告诉公子万家堂只能在我家少爷自己的手上!”

  “万弘,我看你就是自己想独吞!”雷海终于撕下了脸上的伪装,直接开门见山了。

  “送客!”万弘端起了茶碗。

  “哼!”雷海一声冷笑,脸上闪过一丝杀气,然后甩手而去。

  “弘伯,我……”柳飘红哭着看了万弘一眼,然后追着雷海跑了出去。

  “这个雷海怎么是这么个人?他怎么了?”春桃从隔壁走过来说道。

  “我说过,人是会变的!”余四用探路棍找到椅子后坐下。

  “小时候,他可是天天追着少爷屁股后面,哥哥长哥哥短的!现在竟然打起少爷的主意来了!”

  余四说道,“雷家兄弟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江湖上要弄他们的人已经不少了!要不是看在雪神医的份上,他们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那个伪君子!”春桃骂了一句。

  “要不是今天早上刚好遇到了活生生的少爷,我可能还真的就会把万家堂给他了!想起来还真是险啊!”万弘说道。

  “雷海的结发妻子是二湾村的李玉娇,那一个才是我家少爷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人,和少爷还定过娃娃亲的!嗨!这个雷海,他怎么什么都跟少爷抢?”

  “这个柳飘红也是让人看不透啊!”万弘叹气的说道。

  上午熟悉了万家堂的总部,下午,万弘又带着余四和春桃去看省城的几家钱庄、酒楼和货行。

  为了不让夏竹她们担心,春桃写了一封信,命人快马加鞭地送回三湾,她和余四就暂时不回去了。

  在三湾,夏竹秋菊和冬梅,她们三家人都放下了地里的农活。万飞走的时候留下一张单子,让他们采集收购单子上的材料,用以做一种防火涂料。船体里里外外都要刷一遍。以防楼船意外失火,这种防火涂层在船厂是没有的。

  到了春桃该回来的日子,夏竹等人等来的是一封信。信里说她和余四在省城某商号上班,家里人勿念,另外,土地已经回到少爷手上,让村里人放心,租金会回到十二年前的样子。

  随信回来的还有三家人的生活费,地里的庄稼不要了,送给其它需要的人种,三家人只保留菜园地就行了!

  万家少爷回村的消息不经而走。这和万山庙的事情一加起来就是一个个鬼怪陆离的故事。不少人都亲自跑到江边来求证。

  临江镇。

  红炮台烟馆门口,曹得福被打得鼻青脸肿地甩了出来。

  “晏掌柜,求你了,让我再抽一口,烟钱我一定补上?”曹得福连滚带爬地想重新扑进烟馆。

  “真他们恶心!打断他的另一条腿,看他怎么爬回来!”晏强恶狠狠地说道。

  看到打手拿大棒,曹得福这才吓得一瘸一拐地往外跑,他已经被打断过一条腿,心里阴影不小。

  “妈的,老子给你们烟馆喂进多少钱!赊个账都不行?忘恩负义的东西!”曹得福骂骂咧咧地正走着。

  “曹大管家,有钱抽烟了,咱驭乐坊的债也该清了吧?”突然,四个状汉把曹得福围了起来。

  “厄爷,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曹得福是欠债不还的人吗?想当年,我给万大老爷管家,那白花花的银子几万两几万两地从我手上过,我什么时候失信过人?”

  “别那么多废话!拿钱来!”厄迟前摊着手摇了摇。

  “缓两天?我再回三湾想想办法?”

  “你三湾还有什么?你老婆儿子死了好几年了吧?地地没有!房房没有!人人没有,单身一个,光棍一条!”

  “有,人我有!”曹得福说道,“我还有儿媳万春桃,他可是我家少爷的当家丫头,以前在伺候少爷的时候,存了不少私房钱呢!”

  “骗鬼吧你?万春桃去年正月就被你卖了,钱都被你花了你还拿她来胡弄人。”

  “春桃我没卖,我只卖了我家糖果……春桃是出门寻糖果去了,回来我一定让她帮我还钱!”

  “找一个没在家的人来胡弄老子?兄弟们,打!”

  “哎!厄爷,饶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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