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定要过！”石逢春说道，“如今大河是汛期，河水高涨，官府沿河拆桥毁船，就是要把你们逼死在大河东岸。断龙集的桥完好无损是因为白水的多吉和黑水的巴桑都被人杀了，这片区域无人管理，这是络秉章没有想到的！因为追兵咬得紧，就地解散已经来不及，你马上回去告诉你爹，咱们的大部队必须过桥，队伍到了对岸之后同样要拆了索桥以断绝追兵，队伍也要立即解散，二十天以后，我们几个人在夔县的新隆客栈汇合。嗨……”石逢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躲不掉的！是该回去和她们做一个了断了！”
“另外，鉴于三绝教的目的是我和大哥，你回去之后把情况给齐大哥说清楚，我们不能与三绝教的人直接见面！”最后万飞补充。
齐四姑这才急急离去，石逢春一家把她送出村子很远。
天亮之后，红水溪外，大河边上的纤道上在过兵，密密麻麻的，就像蚂蚁搬家一样延绵四五里长。河面上有一艘船，两岸纤道上有船夫在拉着船逆水而行。
纤道难走，从大河边上过兵是大家都没有想到的，要不然，石逢春一家昨晚上就跟齐四姑一起去断龙集了。这也不得不让人佩服萧启江的军事智慧。
桃源村本来是偏僻的，石逢春告诫村民们这两天不要生火，以免招来兵祸。有莫波村的前辙之见，桃源村的村民们也小心得很，一点也不敢大意了。
收拾好了行囊，石逢春一家别了相处五年多的桃源村村民出发了。
一家五口人，跟在官兵后面沿河走了四十多里，断龙集和那根索桥已经看得见了，枪声、喊杀声、战鼓声清晰入耳。
战斗在卯时打响，齐鹏先让原石家军里水性不好的战士过桥。
官兵从断龙集两端纤道和正面官道进攻，行成了三面合围的架势。
山区地险路窄，打仗易守难攻，前面临近断龙集的石家军防守严密，交战接触面小，后面的官兵走不动了，他们由纵队改为横队，横向爬上山梁。
带着玄紫和小环，断龙集是去不了了。只有就地先让玄紫母女三人先过河，他和万飞是要去断龙集帮忙的，毕竟齐鹏和他是同奶养大的兄弟。之后他们会带着齐鹏父女来与其汇合。
可是，河水湍急，河面又宽，这里能过河的只有万飞和小玉。但他们过河的方式是闭着一口气，抱着石头从河底爬过去，这显然不能把玄紫和小环带过去。
天军过河后没有立即散去，他们看到了大河上下游夹击而来的船。于是便兵分两路，沿河搜了下来。
由于是汛期，河水太过湍急，对岸的纤绳与纤夫都是在下游好几百里处河面相对平静的叙府段过去的，军队袭来，纤夫可以跑，但纤绳不能丢也不能落到天军的手里，纤夫把绳头钉在水面以下，然后再逃命跑开。
轰！轰！原来两条船上驮运的是洋炮。炮响了，每五分钟两发，炮弹落在了三里之外的天军阵地，撕开了天军防御的一道道口子，防御圈一缩再缩。
哗啦啦，有军队从石逢春等人背后奔来，想跑已经来不及了，化妆变脸都来不及了。
“虎子！”原来，从背后奔来的是昨晚上跟着齐四姑一起的征粮队。昨晚上齐四姑回断龙集后，他们是留了下来继续向莫波村方向去征粮的。
“闲人闪开，挡路者死！”看石逢春一家不是军人，马背上的虎子大喊。
“铁虎！”昨晚上没有认出人，原来齐四姑嘴里的虎子也是当年石家军中的一员。
铁虎大惊，定眼看了石逢春和万飞几眼，激动地眼泪盈框，“末将铁虎率第三征粮队恭迎王爷！”
石逢春和万飞哈哈大笑。
“小子，征粮队昨晚上没和清兵正面接触?”
“我们征粮队两百人正面与两千官兵死拼毫无意义，不如绕到他们背后搞突袭来的痛快！”
“好！有脑子！”石逢春夸奖道。
“请王爷带领末将杀敌！”
“嫂子，要打仗了，先把环儿的眼睛蒙好。”
因为小环恐血，万飞提醒着玄紫，玄紫这才拿了一根纱巾包住了小环的头眼，然后将她背在了背上。
“三绝圣母，普渡众生，诛妖灭虏，天下太平！”万飞突然喊起了三绝教的口号。
“三绝圣母，普渡众生，诛妖灭虏，天下太平！”万飞带头，竟然有百人附合。
没有念口号的人觉得奇怪，他们诧异地和那些喊口号的人分离了出来。
“杀了他们！”石逢春一声令下，征粮队的人立即两两相搏，倾刻死伤一半。
活下来的都是曾与石逢春一起争战多年的老部下，他们武功扎实，出击迅猛。而被杀死的那一百人明显都是战场新兵，出击速度和反应速度和普通老百姓没什么分别，唯一不同的是他们不怕死，以致于在绝对差距的情况还是损失好几个石家老兵。
“在叙府新加入的队伍其实是三绝教的教徒，他们加入队伍本意就是要我们石家军灭种！”万飞队铁虎解释道，一面撕开几个尸体看，他们胸前都有刀剑三种兵器的重叠交叉的纹身。
“可是，这段时间他们杀敌英勇，不畏生死?”铁虎不懂。
“那是因为我和大哥还没有出现，他们其实要杀的是我和大哥……回到军队，你们对谁也不要说出我们两个的事情，具体事情我们也对四姑说了 ，军营里自有齐鹏安排。”
石逢春和万飞分别扒下了一个三绝教徒的衣服鞋帽换上。包头巾齐眉，嘴里腮帮子再塞两个枪弹刚珠，两个人立刻就变了一张脸。
“咱们背后突袭，先打掉那水中的炮船，然后是这支队伍的指挥部！走！”
嗖嗖嗖！河对岸的天军找不到纤绳，为了缓解断龙集上的压力，他们用火枪、弓弩向炮船攻击。但距离太远，弩箭勾不着，只有少数枪弹能打到船上。船上的炮兵撑起了包着铁皮的左弦木板船蓬，木板很厚，铁皮也厚，它足够防御所有的远距攻击。
这边，因为感觉是“后方”，守炮船的岸上士兵并不多。
杀！天军很轻易就夺下了纤绳。船上的炮兵枪少，炮船离东岸又近，在天军拉着纤绳让船靠近的时候，船上的炮兵只有举手透降。
石逢春的目的主要不是抢炮，而是要玄紫母女渡河。他把她们母女送上炮船。
“你们先去夔县，我们二十天后在福隆客栈汇合。”
“爹，我要和你们一起打仗！”小玉要留下来。
“你要保护你娘和妹妹！”
小玉这才安静下来。
“虎子，你也上，把船上的炮弹向着敌人的阵地打光！上了岸之后不用回军营了，你以后负责保护我妻子和女儿们的安全！”
铁虎应着跳了上去。
石逢春最后砍断了纤绳，因了水力的推动和对岸纤绳的牵引，炮船快速地程弧线形划向对岸。
石逢春和万飞则带领着其他征粮队员向着山顶的清军指挥部冲杀上去。
骆秉章还在北京，这次战斗的总指挥是军务总兵萧启江，他在正东主力营中坐阵，亲率先锋营的雷百川部，骑兵营的哈郎部，火器营的洋毛子乔治部。
沿河而下的是炼锋营，指挥官是新任千总雷浪。
迎河而上的是试锋营，指挥官是刘巡。
三面合围，如果巴桑和多吉还在，他们拆了索桥，在西岸严防死守，今天这股天军在断龙集将重演紫打地的悲剧。
但是没有那个如果，天军已经渡河不少，全军覆没的悲剧不会重演。其次，南线的指挥部此时遭到了突袭。突然冒出来的一百杀神让刘巡措手不及。刘巡被活做，有了他们的最高长官作为人质，南线官兵全部弃械投降，石逢春不收俘虏，收缴了他们的弹药箭矢，其它兵器、胄甲全部丢进了大渡河里，最后全部把他们遣散，只带着刘巡进了齐鹏的大本营。
两门克虎伯洋炮哑了一门，让天军阵地上的压力大减。
轰！东线官兵的阵地遭到炮击，那是虎子和小玉在船上向着那是开跑。
北线的雷浪在高山上通过单孔望远镜看到了这个情况，军用的望远镜，可以看清两里外的人脸，他看到了下游的炮船，还看清了船上的人脸。他立即让炮兵收了纤绳，顺风顺水，张帆南下。开炮打沉南线的炮船，以解东线阵地的危机。北线的炮船立即向箭一样的向下游驰来。
轰……轰……轰，三炮，一炮偏左，一炮偏右，最后一炮轰在了船上。巨大的火球腾起，四千多斤的洋炮飞上了半空。
“啊……”因为玄紫母女在船上，石逢春和万飞悲痛欲绝。
轰碎了南线炮船后的北方炮船紧急抛锚，它将自己定在江心。两岸都是天军，炮兵早早撑起了像龟甲一样的船蓬。枪弹、强弩纷纷在触及船蓬后掉落水中。
万飞左手抓住溜壳从索道上溜在桥心，他单手用拉复枪从“乌龟”船的脖子眼射击，一枪，他打爆了船上的弹药，火光中，船体炸裂，全体船员炮兵被炸得粉身碎骨，那门克虎伯洋炮也在空中翻了两个身，然后轰然入水。
回桥已经事先砍断，万飞炸船成功后只能攀着去桥爬回来。
南线的包围解除，大炮的威胁解除，军队撤回来增援，东北方向的压力大解。
石逢春和万飞到了指挥部，按照齐四姑带回来的情报，齐鹏此时在指挥部里已有部属，石丁兰派来的人已经全部被派到前线，指挥部的人现在全是石逢春的老部下，石逢春留在指挥部里帮着齐鹏指挥布署，万飞则直接去了前线。
山区地势陡峭，打仗易守难攻，被围的出不去，进攻的攻不下，石家军用盾墙阵做移动工事。墙内弹药、箭矢充足，火枪、弓箭、长矛、盾墙，四兵种完美配合，让进攻的官兵一筹莫展，眼看着一个个撤退的天军溜过河去。
天军内弹药充足，排子枪阵也会，这时候，官兵中的弓箭手和刀矛手都只有后撤了，只留下火枪营的火枪手们与天军对射。
万飞是神枪手，他从盾墙内向外打枪，他让六十个枪手给他打下手，啪啪啪……，枪声不断，枪枪毙命，一个个进入他射程之内的官军士兵相继成了他的枪下亡魂，他们尽是火枪营的洋人。在留下一地尸体后，洋人的火枪队也呼啦一下后撤到了两百步火枪的射程以外。
火枪营的乔治和艾丽丝气极地提了来复枪亲自上阵。燧发枪的有效射程是两百步，来复枪的有效射程在五百步，乔治让艾丽丝爬上离万飞所在四百步外的高地，居高临下的寻找目标。自己就在指挥塔上寻找目标，然而，天军内统一斗笠蓑衣的作装，让他们父女分不清这边所要击杀的主次，啪啪……，乔治和艾丽丝也展开了自由射击模式，枪弹准确地射进了盾墙间缝隙，这是火枪营的反击，他们同样一枪一个地屠杀着天军士兵。
来复枪万飞也有，啪，乔治额头中弹，他掉下了指挥塔。
看到了枪火，艾丽丝对万飞扣动了扳机，只是万飞身上斗笠和蓑衣的特殊形状让她判断不准目标的着弹点。
噗！枪弹打穿斗笠，擦着万飞的脸射进了土里。
填药、装弹，因为先开枪打死乔治，现在万飞填装弹药占了先机。通过弹道风声判断出了艾丽丝的大概藏身位置，万飞先把枪口对准了那个方向，艾丽丝再也不敢冒头。
天军的战线逐渐回缩，退到了河边桥头，因为是去桥，桥头高于对岸，这里是悬崖。
东线的官兵也夺得了崖腰路段的控制权，大部队得以顺利通过。
北线雷浪的炼锋营军队也冲过了山谷沟豁。
离开了狭小山道，河边的战场显得宽阔许多。
艾丽丝的来复枪终于可以射到桥索。
萧启江的单孔望远镜是特制的高倍数镜片，在一千步外的距离，他可以看清人的脸，天军阵营，齐鹏、石逢春和万飞都被人无意识地族拥在中间。
“艾丽丝，打断桥索！”萧启江确信这几个被族拥的人就是这股天军的头目。他认为这股天军过早的聚集，是在犯一个致命的错误。
为了提升命中率，艾丽丝对着最近的桥头开枪，啪！茶碗粗的竹质桥索把打断三分之一，奇怪的事天军中的神枪手没有还击。连换三个地方，打了四枪，艾丽丝终于打断了桥索，此时，天军还有近一半的人没有过河。
可以确信河面上没有渡船与各种筏子，萧启江大笑，“现在看他们还往哪里跑?不急，咱们困死他们！”
天军内，有四百多原石家军人员已经渡过河去，为了不引起怀疑，齐鹏也安排了三百多新增人员过河。不算战斗中的损耗，现在，被围困的人中，原石家军还有三百人，新增军近一千人。而留下的这三百亲兵，都是当年跟着万飞的军情探兵。
差不多了！石逢春、万飞、齐鹏、齐四姑以及那三百亲兵都在搬石头。
“齐将军！我们这是要背水一战吗？”新军的统领高飞问道，他以为，石家军是准备用石头做武器。
“高飞，你们新兵虽然不会打仗，但这段时间也服从军令，英勇可佳，但还是要告诉你，现在，我们没有退路了，这仗我们败了！”
“不……不……齐将军，您一定还有办法！这几个月来，我们一次次虎口脱险，今天也不例外，你看我们弹药充足，冲破他们的包围应该是没有问题。”
“的确没退路了！”齐鹏说道，“对面五倍于我们的兵力！这里地势开阔！对他们有利！我们冲不出去。”
高飞不甘，“怎么会这样？咱们还没有找到翼王殿下，咱们还没有找到飞龙将军！”
“找到了，他们就在你的面前，只是咱们今天都活不了了！再也回不去了！”
石逢春和万飞向前一步，他们吐出了嘴里的东西，脸像立刻变了回来。
仔细看了石逢春和万飞几眼，高飞大笑，“没错，圣使大人果然料事如神！跟着你齐鹏，真的石达开和万飞龙就一定会出现。圣使大人要我就照着你们这两张脸的样子找人。他给了我你们的精准画像。”
“我们现在就在你面前，你们打算怎么办？”石逢春问道。
高飞说道，“提了你们的人头，对面答应我重赏！同时圣使大人那里也有重赏！”
“你对面有人?”
“当然，你们以为我的军火弹药是哪里来的?”
“你到底是哪方的人?”万飞问。
“金牌赏金猎人高羽，谁出钱就是谁的人！如今，三绝教和雷浪都是我的金主！”
“你就是高羽?看你的手下都是三绝教教徒，你也是?”
“我不是教徒，人是圣使出的，三绝教教徒笃信死后可入极乐天堂，他们不怕死，而且听话。军火是雷浪出的！钱是他们共同出的！”
万飞冷笑，“对我们说出了顾主，这可是杀手的大忌，你以后可没有信誉可言了！”
“你们马上就死了！有什么关系吗？”
“你杀得了我们吗？”
“且不说外面六千官兵，就这里一千五百人围着你们，索桥也没有了，你们区区三百人还活得了吗？”高飞得意地说道。
万飞细看了高飞两眼，“你和我长得很像！”
“所以，雷浪要我在天军中假借你的名义对外！”
“因此，今天雷浪即便提了你的人头，他也是大功一件！”
“什么意思?”高飞已经有了一种可怕的念头。
三百多人大笑。
“笑什么?受死吧！……杀！”高飞向他的人下令。
“小子，打仗你不行，一来就要做大哥，想着你是上面派下来的人，你是立功心切，我只是为了救人，现在人我是准备自己去救了，雷浪来了，这赏你就去领吧！哈哈哈……”三百多人抱着石头，大笑着跳下滚滚大河。
全部自杀?高飞觉得不可思议。
“放下武器，我们投降！”高飞对那一千多人下令。
三绝教教众刚刚放下了武器，炼锋营的人马就冲了过来。
“雷大人，贼首畏罪投河，已然自尽……”
嗖，还在微笑中的雷浪猛然扒剑，流星剑快似流星，扒剑成招，高飞还在为即将到手的高额薪酬而喜悦，而人头就在还未收住的笑容中脱离了肩膀。
杀了高飞，雷浪没有对于下的一千多已经放下武器的人手软，炼锋营两千多人对已经手无寸铁的三绝教众展开了疯狂的屠杀。
“别杀我！我是刘巡啊！……”还在天军军营里的刘巡急得大叫。
嗖嗖嗖，炼锋营的军刀冰冷而无情。面对普通士兵的功夫，刘巡的反应还算快，三五两招之内，士兵还杀不了他。
“刘巡临阵投敌，杀！”雷浪提着剑向刘巡奔来，吓得刘巡不管不顾地跳进了大河。
“启禀大人，匪首万飞龙已经伏诛！叛徒刘巡投河！”雷浪把高飞的人头向萧启江奉上。余下的三绝教教徒一个不留，全部赶尽杀绝。
萧启江看了一下人头，分付左手，为炼锋营记上一功。
河对岸的天军并没有散去，过了两刻种，有三百多人爬上岸，两拨人合在一起有一千人，他们这才一起离开，这一幕把河这边的官兵们看得目瞪口呆。
河水湍急，他们抱着石头过河而不被冲走，更重要的是他们都能闭着气在河床潜行两刻钟！
雷浪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不明白，万飞怎么会愿意把闭气功同时传授三百多人！
“对面的防御呢？……巴桑呢？多吉呢？去！砍了刘常、多吉和巴桑的脑袋来见我……这三个浑蛋，他们是怎么协调布防的！”萧启江气得跺脚。
都在等着主帅下令搬师回营，只有雷浪在做着渡河的准备，山区作战，军队准备了不少攀岩的钩索，雷浪连接了十几根钩索，将一头栓在了原索桥的桥头桩，另一头缠在腰间，他也抱了一块石头跳进了水里。一两刻钟后，雷浪又爬了回来，并爬上桥头，他把钩索交由炼锋营的士兵们，钩索的另一头还在水里。
“一、二，拉！一、二，拉……”雷浪喊着号子，钩索回收，被艾丽丝打断的桥索被一点点拉出了水面，最后又接回了桥头。
“好！”数千官兵都在为雷浪喝彩。比起天军，他的闭气功更强，因为为了将桥索拉回来，他在水里爬了个来回。
“老雷啊！你们雷家可出了个人才呀！雷浪不过从军两年，却屡建奇功，战争很快就要结束了，天京战事，我们川军是插不进去了，骆大人已经发话，灭了这股流匪，西南三省便基本太平了！到时候论功行赏，凭他在簿上的那些功勋，骆大人给他个五品官衔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了！”萧启江对部下很是平易，平时说话都显得很有亲和力。
“这孩子从小勤奋有志向！太后赐婚灵儿格格，五品官他本可以直上的！可他非要下基层来锻炼，凭本事一步步升起来……真的！下官对这个侄儿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萧启江哈哈大笑，“那是你们老雷家教子有方！”
和萧启江客气了几句，雷百川却埋头陷入了沉思，因为作为大伯父的他并不知道雷浪有这么一手绝技。哎！心里叹气一声，要是自己的三个儿子还在，不知道成就是否如此。
官兵开始过桥，雷浪让火头军拿来青油，他坚持让每一个过桥的士兵在溜桥的同时要往索桥上浇一点油。溜壳也必须在油桶里沾一下。
有了青油的润滑，士兵过桥的速度越来越快。
一个、两个……，时间也在一点点过去。
天空渐渐布满了乌云，而且越压越低，河谷里突然吹起了风，咔嚓一声惊雷，豆大的雨点哗哗落下。
咔嚓，又是一个惊雷，有闪电落在桥上，索桥瞬间作火。桥索是由竹子所编，并用桐油浸泡半年，本易作火，今又浇淋青油，作火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尽管天上还下着雨，火势一点没有衰减。
啊！还在半路的士兵大叫着掉了下去。
面对悬在空中一百多丈长的火龙，谁也无能为力，眼看着桥索被烧成灰烬。
不过还好，雷浪的炼锋营已经过去了，炼锋营有两千多人，如果与齐鹏的那一千人交战，他也是胜卷在握。萧启江让旗语兵打去旗语，命雷浪奋勇杀敌，再立新功。
其实，离开断龙集对岸不远，石逢春和万飞就将剩下的七百原石家军军人解散。最后，石逢春、万飞和齐鹏父女同行。
一千人经过的路上总会留下痕迹，踩踏的野草、路边折断的矮冠树枝……可是，天军过去不久便已散去，雷浪的探兵们无从入手，炼锋营只能靠分析追踪，一千人的队伍需要补给，一般的农奴村落应该是满足不了的，他们最有可能的目的地应该是最近的大户，这里最近的大户就是白水镇的土司了。于是，炼锋营向着多吉的土司官寨进发，雨还在下。
白水河，河上有一条索桥，此时河水如溪，炼锋营舍了索桥，直接从河床越过山谷。
翻过一道不大的山梁，这里尽然有一个相对平坦的小山谷，因是山梁分叉的近顶端，爆雨天形成的山洪不大，谷底聚集着一个村庄。
这是一个叫着折曲的藏人村子，村里有二十家住户，四十间房屋，这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为了避雨与过夜，雷浪以征用的名义把村民的房屋、粮食都抢了过去。不愿意的、不配合的以通匪论处，就地正法。
两千人的炼锋营官兵分别挤进了四十间农舍。虽然挤，好歹也避开了风雨。而原本的房屋主人们只有瑟缩在屋檐下哭泣。
一夜的豪雨，直到第二天半晌午才停。
雷浪过大渡河的时候，除了随身武器，其它军需品没有来得及带，账蓬、斗笠和蓑衣。昨天下午军队就淋了雨，晚上，折曲村虽然有四十间房屋避雨修息，但平均五十人一间屋，根本让人睡不下，现在军中有不少人已经感冒了，军中怨声载道。白水必须去，主要是为了补给。
农奴的粮食绝大部分都上缴了土司，折曲村里的粮食很少，全部收集也只够两千人熬一顿粥喝。
饥肠辘辘的村民们只有眼巴巴地看着官兵喝粥的样子吞口水。家园被占，食物被抢，不少村民在天亮之后开始离开村子，准备去其它村庄或者亲戚家讨吃的。个别老弱留了下来，希望官兵走了以后，或许在某个旮旯墙角还能扣出那么几粒粮食来。
“快跑啊！白水河发大水了！折曲村就要被冲毁了……”有人用藏语大喊着、跑着由远及近，最后跑进村子。
报信的是石逢春、万飞、齐鹏和齐四姑，他们昨天顺着大河河边而下，是死?是活?他们希望找到玄紫母女以及铁虎的踪迹，他们顺水而下，一路都没有玄紫母女的信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一直找到白水河口。后来见雷浪带兵沿河追得急，这才转折去往深山。
连日暴雨，白水河一处山体滑坡形成了堰塞湖，一处矮凹山口成了湖堤，昨晚，他们四人就在堰塞湖边上的村子借宿，一早看到湖堤管涌，瘫踏严重，眼看溃坝，想着这山谷下游有村子，向村民借了快马，然后策马回来报警。在汉藏杂居的地方生活五年，时逢春和万飞对于简单的藏语他们都会说几句。
听到喊叫，从四面房屋里乌央乌央地涌出来两千官兵。石逢春四人立即被围在中间。他们都是汉人，听不懂这两个人嘴里说的是什么。
睡在屋檐下的藏民听到警告，立即向两边高山上跑。对石逢春和万飞的话，他们没有半点吃疑。
“快跑，上游堰塞湖溃坝，白水河已经改道，这里马上就要被淹了！”他们还是向官兵用汉语喊话。
雷浪从门缝里往外看了看，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他小声向副官说了几句。
“天匪余逆……杀！”副官跳出来大声喊道。
杀！雷浪的军队也算训练有数，军令一下，个个不畏生死地就往前扑。
有两个因素，一个是军队正在吃早饭，兵器没有顺身携带。第二个是石逢春等人骑在马背上，逃跑起来非常容易。
驾！策马奔腾，无人能挡。
雷浪大急，“考尔普……”他急得大叫。
啪啪啪……，枪声中，齐鹏中弹。
“四丫头，带着你爹先走！”石逢春和万飞伏着身，调转马头回冲。齐四姑则跳到齐鹏的马背，抱着奄奄一息的齐鹏策马而去。
这个时候，官兵们也陆续拿起了武器。
在大量的步兵中，马背上太高，容易遭到枪、弩的攻击，石逢春和万飞都跳下马来，扑进两千人的军队中一顿撕杀。
因为功力差距巨大，普通的士兵跟本进不了石逢春和万飞的身。
嗖嗖嗖，石逢春的八尺长枪杀人如割韮菜，他经过的一丈六尺宽的地带几无活口。身后，形成了一个尸体地带。
万飞的刀快到几近无影，伴随着他每秒五步的脚力，身后迅速留下了一线尸体。
万飞脚快，他向一只苍鹰，切割穿刺着满天的椋鸟群，最后捕捉到鸟群后面那只它所锁定的那只小鸟。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万飞直取雷浪，一路无人能挡。
“开枪！开枪！”雷浪不顾自家官兵的死活，下令火枪队向着万飞开枪。
啪啪啪……，倒下的是一个个炼锋营的军人。因为太近了，地势又窄，万飞就在拥挤的火枪队里穿行。
避我者生，挡我者亡，万飞只几个呼吸间便杀到了雷浪面前，流星剑，抽剑就是杀招，雷浪用最快的速度向万飞砍来一剑。
啪，万飞伸手就捏住了雷浪的剑叶，轻描淡写的样子尤如信手拈住一片飘飞的落叶，“落叶”碎了，流星剑被捏断成两节。
雷浪大惊，在武功上，他这才知道他与万飞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住手！通通住手！”不需要用刀架住雷浪的脖子，只要万飞站在他的面前，他就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
考尔普对着万飞举着洋枪，枪口就对着万飞的脑袋。可他不敢扣动扳机，因为刚才有不少近距离对着万飞脑袋扣扳机的人都成了他的刀下亡魂。
“把枪放下！”雷浪再次放话，考尔普这才慢慢把洋枪放下。
“万，在成都，你隐藏得很深！”考尔普被万飞的武功惊呆了。
“快跑，山洪就要来了！它会冲走整个村子！”万飞对雷浪还是说着这话。
轰隆隆！惊天轰鸣声已经由远及近，洪水已如天河降临。
“跑啊！快跑啊！”雷浪这才大叫。
呼啦！人潮向着山梁蜂涌。
村头的房屋已经开始倒塌，跑得慢的已经被卷进了洪水前沿的泥石流。
“哇……阿妈……”有小孩的哭声，石逢春听到后信手丢掉了碍手的八尺长枪，一面向着小孩的哭喊声处跑去。
“大人，别丢下我！救我！”有一个刚刚被石逢春砍断双腿的士兵突然抱住了雷浪的双腿。
“大哥！”万飞飞奔，却也快不过倒塌的房屋，和着泥石流，眼看着吞没石逢春和那个小孩。
“山哥，对不起！灵儿说她非你不嫁！她这次回京，就是要求太后收回和我婚约的成命。你不死，灵儿对你的心就不死！山哥，我不能没有灵儿，所以对你赶尽杀绝！山哥，原谅我，我爱灵儿……”泥石流的先头已经淹没了那个死命抱着雷浪双腿的士兵，在挣扎无效之后，雷浪失去了生的希望。没有人希望就是绝望，他觉得在死之前，有必要对万飞说清楚一些事情。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刻骨铭心的爱情，万飞也曾经有过。
呀……，万飞跳过去，大喊一声，将雷浪已经半陷的身体扒了出来，他的两条裤管硬生生被那已死的士兵扯撕下去。呀……，再吼一声，雷浪被万飞扔出去三丈，而万飞自已在扒雷浪的时候就已经陷在了泥时流当中，抛出雷浪，泥石流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泥石流锋头前的三丈，已足够雷浪逃跑。
“啊……”死里逃生的雷浪跪在岸边仰天长嚎。
轰隆隆！奔腾的洪水如洪荒猛兽，一路摧枯拉朽，裹挟房屋、树木、乱石、厚土……
溃坝断宽，堰塞湖泄洪也就迅猛，三个时辰之后，满满一山谷的洪水开始快速收缩，从两里宽的水里收缩成了只有两丈宽的小河，它恢复到了原百水河的水流量。
折曲村肥沃的土地没有了，树木、草地、庄稼、房屋……什么都没有了。泥石流后面是已经沉淀清彻的堰塞湖清水，有了清水山洪的清洗，折曲村变成了一片干净的乱石滩。
重新集合了队伍，清点了幸存人头，长枪营、单刀营损失过半，最多的是火枪营，连考尔普在内，幸存者不到一百。
士兵承上来时逢春的长枪，雷浪掂在手里，这才发现是实心的铁杆枪。枪头是把短剑，因为洪水爆发前的撕杀，剑叶已有不少纹痕破口，纹痕内还有不一样的颜色！……剑衣！剑衣通常很薄，是为一些绝世宝剑做的伪装。
雷浪摁住剑柄上的卡簧，取下短剑，用石头小心敲下短剑表面的所有钢皮，剩下的剑叶宽三指，长一尺，厚度不到一分。剑柄中空，同体积的普通铁剑不过两斤，这把剑竟然不下二十斤！
烈日神枪！卸下的枪头便是烈日神剑！……这是石达开的至宝兵器！也就是说，今天，在这里被泥石流掩埋的才是真正的天平天国翼王石达开！难怪天京事变后的石达开前后判若两人，原来本来就是两个人！为什么紫打地的那个万飞龙武功平平说得清了！为什么云灵儿在成都对这一个万飞死心踏地也说得清了！……万山就是万飞，也是万飞龙！
改道的白水河顺着山谷而下，最后落下数丈高的山崖而坠入大渡河。
山崖边有一排千年古树。有两课古树已经被连根冲走了，还有一颗半吊在崖壁上。
从折曲到多吉的土司官寨，路程三十里。官道上有五个村落，五个村落走下来，雷浪的军粮已基本解决。他“征集”到了二十匹马，三千斤粮食。如果再到土司官寨，军队宿营的账蓬也基本能够解决了。
傍晚到了官寨，丹巴活佛已经提前开禁出庙，他刚刚主持完一个葬礼。
从通汉语的喇嘛口中了解到，六天前，多吉的管家孔凡造反，多吉的五位夫人、大儿子扎西一家三口、女儿曲泥旺姆被孔凡杀了，交战中，损失了一百官寨卫兵，卫兵队长格茸和造反的孔凡都在战争中死去。三天前，三千堆穷造反，多吉和他的小儿子顿珠也被杀死了！所有的卫兵也没有了，多吉的两个双胞胎女儿因平日对堆穷和善才幸免于难。现在官寨里除了房子就拉姆和拉措两个人。其它的东西都被堆穷们抢光了。
雷浪在官寨什么也没有得到，隔日南下，第二个晚上到了黑水官寨，黑水的情况更糟，这里一个人也没有，显然发生过一次大爆炸，中心点是一个直径一丈的大坑，五丈之内是一片碎砾。十丈之内房屋全部倒塌，十丈到二十丈之间是半塌状态，二十丈之外才有几间完好的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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