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目间

长安心动怦然，满怀的风月在顷刻间被拂乱，她用微凉的手抚上久暮温热的面颊，在久暮的唇间缱绻着一个甜蜜而绵长的吻。

待到一吻定情，待到花烛已灭，待到曙光微露，待到红日长天，久暮在一片晨色熹微中起身，望着床榻间长安遗落的藕荷色纱裙花容失色。她整理好那件藕荷色纱裙后飞快地溜下床，连忙换上素日穿着的白衣，一手绾着青丝凌乱的发髻推门而去。

“长安！长安！”久暮快步跑过庭院，见长安在大门前备马便急急追了上去，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你这是要出发了吗？”

长安不语，只是点点头，望了她良久后温言道：“我走后府上的事儿就交给你了，对了，你还要把花儿侍弄好，辛苦了。”

“嗯……”久暮强忍着临别之际的苦楚，从微微上扬的嘴角间挤出一个笑意：“让我送你一程吧。”

“现在城里也不太安定，你还是待在府上为好。”长安无奈叹了口气：“不仅你要来送我，那新榆也要来，清晓间他在我眼前无所事事地晃悠，我打发他去帮我收拾一些小物件去了，待他回来了我们就启程。”

久暮闻言便暗自庆幸着长安还能在府上还能待上一时半刻，却未曾想到长安话音一落自己身后就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聂兄，我收拾好啦！哎，小洛川也在啊？”

“嗯……”久暮微微回眸，正欲与新榆寒暄几句，便闻他一声惊呼：“哇，小洛川你眉间有朱砂啊！”

随着这一声惊呼，四周的人纷纷向久暮望去，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倾酒都忍不住笑出声：“哎，洛公子真是好雅兴，那朵花一瞧好精致呢，只怕是比那女子的朱砂还美艳呢！”

“大家都是男子，哪有什么朱砂？”长安冷冷扫一眼议论纷纷的人群，见他们都安定下来便低声对久暮道：“你莫慌，我额前也有，只不过是白色的，印在皮肤上不显眼。”

久暮闻言向长安眉间看去，只见那白皙如雪的肌肤间依稀刻着一朵白色彼岸花的图案，那图案精致玲珑又栩栩如生，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不仔细端详还真瞧不出来。

长安见久暮盯着自己眉心瞧，便压低声音对她耳语：“瞧见了吗？你额间的图案和我的一样，只不过你的是红色的，印在额间煞是显眼。”

久暮伸手去揉长安的眉心，发现那朵花如烙在皮肤上一般怎么弄都弄不掉，不由得有些惴惴不安：“我们这是怎么了？”

“应是昨夜一吻定情吧。”长安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昨夜我吻上你的唇之后，就发现你眉间的印记了，但晚间灯火昏黄光线暗淡，我眉间的白花你怕是没看出来。”

“长安，你是不是花神？”久暮呢喃：“你若不是花神，怎么能在我眉间烙下你的印记？”

“我额间不也有你的……”长安还想说下去，余光中却见有人暗戳戳地瞧着他们，便连忙换了个话题，音量也提高了许多：“你看见我给你留的字条了吗？”

“我走得匆忙，没注意。”久暮垂首：“你把它放哪儿了？”

“在桌上我令牌底下。”长安神情严肃：“你送走我后回府去取我的令牌，拿着它去墨浔那儿把人接出来。小洛川，你一定要记得带上令牌，还有你被抄了家，你令尊手头若是没有银两你便去我卧室中取，我床下有个暗格，暗格中是你可以拿去应急的银两。”

“好，好，我记得了。”久暮一时间心头酸楚，望着即将远去的心上人神色不由自主地悲伤黯然。她怔怔瞧着长安，潋滟的眸光中尽是凄然，虽有千言万语但却分别在即，怎奈何思绪凌乱心如刀割，这千言万语也不知应从如何说起。

秋过白草摧折，阡陌黄土飞扬，随着马蹄哒哒前行，转眼间官兵的队伍已离繁华熙攘的城市中心愈来愈远。长安望着久暮与自己初见的繁华街巷，望着与新榆同去游玩的竹林，望着长安城里的一切承载着太多太多与友情或是与风月相关的回忆，望着它们在自己的视野间一点一点地消失，望着自己离它们越来越远……

忽而天边下起了微微细雨，朦胧了远处的群山，他们一行人扬鞭策马，沾着潮湿泥沙的马蹄在黄土阡陌间留下一串清浅的足迹。随着足迹愈来愈长，他们行得也愈来愈远，直至行至山脚下，长安才对久暮和新榆惜别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和新榆就送到这里吧，我们要翻过这座山，之后还要走一程很远的路才能抵达战场。

新榆，你们送我的途经之路人迹罕至，返程之时你替我护送小洛川回府。还有小洛川，在我心中你是我生生世世的恋人，你要等我回来，等我与你洞房花烛。我告辞了，你们请回吧。”

“那就告辞吧，长安你要路上小心，一路多多珍重。”久暮痴痴凝望着长安，不顾细雨沾湿了眼睫模糊了视线。

她口中说着告辞，但却无任何告辞之意，甚至没有后退一步，只是缄默其口与长安相视无言。新榆看着长安不忍分别，又看着久暮恋恋不舍，只好拉着久暮的衣袖：“小洛川，你还要接你的父亲回家，我们该回去了。”

“再让我多看看他吧……”久暮躲闪着新榆，只顾着痴痴地望着长安，似乎要把所有的深情未尽与相别难忍都倾注在这一抹深邃的目光中。

长安咬着嘴唇，皱了皱眉似在隐忍心扉之痛，最后望一眼久暮温柔一笑：“你看完了，我也该走了。新榆，带小洛川回府吧。”

长安言罢，一咬牙策马飞奔转身而去，官兵们见长安纵马奔驰，也纷纷快马加鞭随她前行。攒动的人头模糊了久暮的眼帘，她望着碧空清云，望着青山如洗，望着万马飞奔，却再也望不见她心心念念的长安……

良久之后，久暮兀自怔怔驻足而望，新榆长眉微皱轻叹一声，拉着久暮开口出言：“走吧，与我一起回去吧，你在这儿黯然伤神，长安若是知晓了又应为你担心了。”

“但是……”久暮喃喃低语，沉吟片刻后轻抿薄唇，垂首低声道：“好吧，回去吧。”

山河萧索，秋风拂鬓，古道阡陌间翻过着几片零星稀疏的落叶窸窣作响，久暮与新榆策马疾行，马蹄在一地枯黄间飞奔而去。

话说久暮在新榆的护送下回了府，她推了门正打算径直步入庭院，却不巧在推门而入的瞬间生生愣住，平日人声喧哗的庭院此时寂寥凄清又空空如也。偌大的庭院间草木青黄，秋风袭来满园清凉，聒噪了一夏的蝉鸣不知在何时悄悄戛然而止，平日总在院里走动的长安此时也远行而去。她顾不得黯然伤神，顿了顿后向长安房中走去，正想着按照长安的嘱托取了令牌到墨浔那儿营救父亲，忽而耳边传来一声清澈的呼唤：“望舒，洛公子回来了！”

久暮回身望去，见是一个在长安房中打杂的小厮急急在呼唤望舒，心间一时酸楚。她想起每次外出离府后回到府上，长安总是分外热情而欣喜地迎接她，一张冠玉般的白净面容间神采飞扬，甜蜜又亲昵地拥她入怀，温存过后又急急催促着她去回房休息，仿佛她真的跨过万水千山，经过一番远行跋涉刚刚回来一般。

久暮眼底泛红，落寞地望了那小厮一眼：“不必惊动她了，我回来取个东西就走。”

她说罢踏入长安房里，取了令牌后顺便将令牌下的纸张展开，一边细细阅读着纸上的字迹，一边大步走过庭院踏出聂府，片刻后把字条揣入怀中，向着墨浔府上急急赶去。

墨浔一贯品味清雅，彼时他偶然寻得片晌闲暇，素手抚琴低吟浅唱。恰巧他兴致正浓全然陶醉之时，就闻下人来报有人求见，他原先还以为是哪位挚友来访，便整理好衣装欣然迎客，却见来人是久暮，忍不住收敛了笑容淡淡问道：“洛公子有何贵干？”

“我原想着把我父亲接回来，却不巧打扰了墨大人的清欢，我在这里给大人赔不是了。”

墨浔蹙眉瞧着她，刚要出言说那富商罪过深重而她也荒唐至极，便见她拿出长安的令牌，微微抬眸道：“给大人添麻烦了。”

“你这是借聂大人之名为自己谋私利啊。”墨浔拿过令牌瞧了一眼，低垂着眼眸吩咐身旁的小厮：“去把洛城带上来。”

久暮不理会墨浔的冷淡态度，唇间淡淡一笑：“多谢大人了。”

“应是多谢了那位聂大人才对吧？”墨浔双手环胸，俊美的眉目间笑意清冷：“洛公子巧舌如簧又面容极佳，虽然身为谋士却深受聂大人钟爱。不过据我所知现在聂大人出征在外，边关战事紧急，他就算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此时怕是也无暇顾及你，我奉劝你与你父亲好自为之，若是再惹出什么祸端，这回可没人救得了你。公子，你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