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波媚

“此话我是说过，但是……”长安忽然轻蹙长眉面色凝重，欲言又止地望着久暮，面露难色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开口继续说下去。

“但是怎么了？”久暮内心一颤：“你的计划被老夫人发现了？”

长安不语，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是你要出征，迫不得已把婚事耽搁了？”

长安抬眸，见久暮定睛凝望着自己后又飞快地垂下眸子：“这算是一个原因吧。”

“那还有其他的原因？莫非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久暮一点点试探着轻声询问，见长安犹是不语只好沉默下来，不出片刻后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你说与我听听究竟是怎么了？是有人为难你了还是怎么了？”

“是……是……”长安攥紧衣袖，费尽气力却还是没有勇气把自己的女儿身份说出口，支支吾吾了许久却还是选择了沉默。

久暮见长安如此为难，不觉间已是满眼失望，只见她失落地起身，故作轻松地对长安莞尔一笑，但弯起的眉目却不能掩饰难以言表的失落：“是什么？好吧，我们不谈这个了，我原先不知你竟是如此为难，罢了，我回房歇歇了。”

久暮言罢正欲推门而去，长安怔怔站在久暮身后，往日冰雪聪明的她此时居然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久暮离她而去。

长安凝望着眼前的白衣璧人，望着她吱呀一声推开房门，门外的秋风吹过她的衣摆，刹那间她若身披羽衣般翩然而飘逸。长安虽是担心若是久暮知晓了自己的女儿身份，会不会弃之而去，但也知晓久暮甚是失落，此事自己理应向她解释一番，而此事不宜迟晚……

长安思来想去，眼见着久暮就要迈出房门，索性也不顾那么多了，脱口而出轻唤道：“小洛川！”

久暮回首，依旧柔和的言语间带着几分惊诧：“长安？”

“其实我是……”“女儿身”三个字正要脱口而出，倏忽间却见窗前闪过一个人影，未掩的房门外传来倾酒清澈的声音：“大人，在下求见。”

长安没料到在这紧要时刻居然还有人前来求见，在惊诧之时反而又松了口气，只见她对久暮歉意一笑，提高音量道：“进来说吧，何事？”

“上将军说是计划有变，让大人明日出征，还命我跟随大人左右……”

倾酒还要继续说下去，便闻长安温言浅笑：“小洛川你先回房歇歇吧，我这边的事务安排有些变动，你在黄昏之时到我房里来，我有话与你说。”

当日下午的长安简直是忙成一团，她既要为明日出征做好准备，又要打发着丫鬟小厮去买些上好的胭脂水粉。待到桑榆非晚日落西山，待到长安料理好所有的公务，她平生第一次坐在妆镜台前轻施粉黛微点朱唇。

晚霞的颜色在氤氲的暮色间愈发浓艳，日落前的光阴在指间缓缓流逝，随着最后一支簪花步摇插入长安满头珠翠的云髻，素日一袭白衣的久暮此时身着绛红色的锦衣华服，踏着一地破碎的夕阳翩然而至。

话说独自在房中度过了一个下午的久暮又紧张又好奇，她不知晓长安如此故作神秘是要向她表达什么，也不知晓应如何向长安说明自己的女儿身份。她回忆着与长安的初见，回忆着二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回忆着每个旦暮朝夕间的甜蜜如饴。她心绪纷乱如麻，情思却是细腻如许，她局促不安地绞着手中的帕子，忽而想起长安曾想看自己身着红衣的模样，便唤来窈娘为自己梳妆打扮。

她没有施粉，亦没有画眉，只是蘸了一层薄薄的口脂在唇间轻施一抹如画的嫣红，那抹娇媚迷人的嫣红将她的肌肤映衬得似初雪般白皙无瑕。她望着镜中的丽人却没有任何笑意，轻颦着两条入鬓的长眉，对正为她绾发的窈娘道：“望舒，我好看吗？长安会喜欢这样的我吗？”

“怎么不会喜欢呢？小姐平日身着白衣淡雅如烟，如今换上红衣更是百媚千娇，我身为女子都对像小姐这般的美人心动。”

“但是我……在长安面前我分明是男儿身份，我不知道怎么与长安开口。”久暮愈加局促不安：“我担心长安真如墨安认为的那般对女子毫无兴趣，只钟爱自己的男伴，我真的很担心他不喜欢我……眼看着就临近傍晚了，望舒，你说我应如何是好？”

“依我之见小姐不必如此担心。”窈娘莞尔一笑：“小姐本是女儿身，皮肤细白面容清秀，平日女扮男装虽是没有明显的女子特征，但与那些古铜色皮肤的男子相比之下还是纤弱秀气许多。聂公子年轻有为，自是心细如针聪慧过人，小姐整日与公子相伴，只怕是公子已知晓了小姐的女儿身份，才会想着尽快操办婚事，与小姐结为伉俪。”

“但是……但是……”久暮似有什么难言之隐，犹豫再三却还是欲言又止，窈娘见此慌忙询问：“但是什么？是什么令小姐如此担心？”

“罢了罢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出门了。”久暮瞧了一眼空空无人的庭院：“趁着现在墨安出府，庭院又无人，我还是趁此时机如约去长安房里吧。”

久暮推开长安的房门，只见房里端坐着一位娇艳如花的美人。美人轻绾的云髻间点缀着琳琅华饰，一袭藕荷色的纱衣如梦如烟，若羽衣一般轻盈而飘逸地披在肩头。美人缓缓抬眸，见身前竟然站着一位比花枝还要俏丽几分的红衣女子，那女子螓首蛾眉雪肤花貌，一双狭长的眼长睫翕动，凝眸间醺醉了长安眼间的风月。

那女子手持一把轻盈如蝶翼的团扇，袅袅娜娜地含羞掩口，把她的万种风情皆掩于扇后，狭长的眼神光离合，流转着几分惊诧凝望着长安。

而长安亦是上下打量着身前的女子，盈盈秋波间的眸光由欣喜娇羞转为甚是讶然。那含着几分惊愕的眸光撞上女子的眼，二人面面相觑相视无言，唯见那女子怔怔望着笑意微敛心生讶然的长安，神情由满怀期待渐转为失落黯然，暗暗懊悔自己不应一身女儿装束来见心上人。彼时她心间煞是忐忑慌张，柔荑般的纤手不由自主地紧握着团扇，垂眸瞧着平日与之无话不谈的长安此时却不知所措，紧咬着海棠花般的唇瓣不知说什么才好。

好在长安定下心神，她痴痴望着若披着霞光而来的红衣美人，满怀讶然的心情又回转为欣喜期待，只见她唇角微弯眼眉盈笑，眉间朱砂为芙蕖般的颜容增添了几分娇俏，清澈的嗓音如三春莺鸣：“小洛川，你来了。”

“长安……”久暮对上长安的眼，清澈的眸光含着欣喜的惊诧，白净的面容染上一层霞色的红晕，绛唇微张娇羞婉转道：“长安甚是好看，耀如春华姿容倾城……”

“小洛川略施粉黛便是惊为天人，比当今的第一美人更胜几分清雅明丽……”

“你还想着烟嫣姑娘呐？”久暮故作娇嗔地转过头，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弯起一个细小的弧度，过了良久见身后的长安犹是不语便回眸望了她一眼，眸光期待而焦急，却犹是开口笑言：“你这般沉默不语，莫非是把白天我们所说的事儿彻底忘记了？”

“没……没有。”长安站起身，如往常一般把久暮揽入怀中，在她耳边低语：“待到战火平息我远征归来，我便要操办婚事了，小洛川，嫁与我可好？”

“好，”久暮依偎着长安，感受着心上人胸口的温热，娇俏又调皮地一笑：“但我可等不及那么久，我是你的谋士，我也跟着你去战场，否则我总为你担心。”

“你身为千金小姐，怎么能与我一起去战场？”长安摇摇头，头上的步摇在烛光中微微摇曳，流光溢彩胜过苍穹星汉。久暮皱起眉，柔荑般的纤纤玉手抓着长安的裙角，抬首间满眼尽是委屈，一双灵动的眼眸却在不经意间被那支簪花步摇吸引了去。

“战场危机四伏，一不留神就会丢了性命，你说你去哪里不好，就非要去那儿。你要乖乖在府上等我凯旋归来，待到那时我以太平江山为聘，为你置办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把你娶回家，好不好？”长安柔柔劝慰着久暮，见她时不时地瞥向自己头上的步摇，便将其取下为她插在头上。

“但是我真的很担心你……”久暮紧紧抱住长安，忽而灵光乍现眼前一亮：“但我是你的谋士啊，你作为三军统帅上战场，不应带个谋士为你出谋划策吗？再说连墨安都跟你一起走了，我也要去嘛……”

“墨安不过就是我府上的一个官员，他跟我一同奔赴战场是他的职责，但你是我的娘子，战场上千军万马，你看谁把自家娘子带来与他一同作战了？”长安巧笑嫣然，用白皙而纤长的手摸摸久暮的头：“你作为本官的谋士，听本官的指令是你义不容辞的职责；作为我的娘子，你应在家等我归来，在我征战之际莫让我为你而担心，你说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