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月色朦胧，山风料峭，这小娃娃是从哪里来的？

不过三四岁的模样，肌肤胜雪，双颊圆润，秀眉轻皱，双眸犹似一泓秋水，墨发披散如锦缎，月色下更觉清雅绝俗，自有一股轻灵之气。

“雪歌，你回来啦。”

他的目光自我出现后便没有移开过，微微皱眉，却如从前画中见过的仙童一般缥缈出尘。

这熟稔的语气，倒是有点像阿诛，试探着问道，“阿……诛？”

只见他扭捏着点点头，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原来没有鞋子，这身上穿的也是白色的寝衣，晚间山里寒凉，这会儿鼻子也冻得有点红。

快步走上前拉着他进了房间，“怎么傻站着门外吹冷风？”明明在天诛剑里的时候挺机智的，难不成这会儿心智真如三岁小孩一般了？

借势用灵力探查了一下阿诛的身体，确实十分虚弱，或许是因为修炼不足而强行化了人身，“阿诛，你可真是吓死我了，我看那些古籍上都没有记载剑灵化人的情形，你怎么会突然化出人身了？”

将门窗都关上，琴声低吟，浅碧色的飞羽化作荧光落在阿诛身上，助其稳固灵体，修养身体，“阿诛，你还难受吗？我给你烧桶热水泡一泡，一会儿就不冷了。”

阿诛别扭地站在原地不肯动，磨磨蹭蹭地开口道，“我还是去温泉那边泡吧。”

“嗯？池子里的水恐怕能盖过你头顶，你莫不是想当落汤鸡？”瞧他这倔强的小模样，大概猜到了他的想法，“阿诛你这是害羞了？这有什么可害羞的？从前师兄师姐们也常一起去泡露天的大温泉池呢。”

“这成何体统？”阿诛瞪大了眼睛，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我，满脸难以置信，“我……我今天不泡了。”

“是吗？那若是你一直不会长大，岂不是一直不洗澡了？”逗阿诛实在是一件极有意思的事情，不知为何他身上竟然一点灵力都没有，“还是说，你打算回天诛剑里去？”

阿诛眉头舒展，似乎觉得这个提议还算可行，手上划出咒术便想回天诛剑里去，“我？我回不去了？”

白玉团子般的脸皱巴巴的，甚是可爱，上前一把抱起阿诛放进浴桶中，水花晃荡，险些洒在地上，“好啦，这些等明天再说，先去去寒。”

阿诛立刻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炸毛，脸上更红了，结结巴巴地开口道，“雪歌，我，我自己来，你先出去吧。”

“你能行吗？”只怕他站起来还没有这浴桶高呢。

阿诛慌不迭点头，生怕我多留一会儿，“雪歌，你将澡巾放在浴桶边缘就好了，谢谢。”

屏风将盥洗室与卧室隔开，只能听见声音极小的水波晃动的声音，想起阿诛似乎还没有衣服可以穿，在包包里翻了一圈才找到一件颜色素雅的衣服。

这还是小时候师姐做给我的，改一改应该还能给阿诛穿，阿诛身量小，那件寝衣又太单薄，他如今身上没有灵力，挨不住寒冷的月夜。

针线穿梭，化出剪刀将多余的部分减掉，修修补补就成了一件新衣裳，阿诛素来喜欢清浅的颜色，这浅绿色正好，再用银线绣上花边更佳。

里面的内衣可以再重新做件白色的，今天他身上的那件可做换洗，明早再去洛阳城里买几件新的。

等做完了两件衣服后我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对劲，怎么这么久都没出声，“阿诛？你睡着了吗？”

虽然有灵力加持，水不会凉得太快，但是这么久了应该也冷得差不多了吧。

“没有，雪歌，我……”阿诛的声音有几分犹豫，良久叹了口气道，“这衣服还没干。”

“不打紧，我做了新的，这就给你送进来。”

刚走到屏风旁，阿诛便连忙出声阻拦道，“雪歌，麻烦你放在架子上就好了。”

“好的，那你快点儿，别着凉了。”顺手一挥，衣服便挂在了衣架上。

房中只有两张床，按照阿诛的性子估摸着是不愿意一起睡的。

等阿诛走出来的时候，头发湿漉漉地还在往下滴水，双颊晕红，便如荷花尖一般白里透红，“阿诛快过来，我给你把头发烘干。”

阿诛快步走上前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多谢。”

有法术傍身实在是方便，巧妙运用火咒术便可将湿掉的东西烘干，不过也少了些擦头发的乐趣，“阿诛，今晚可得委屈你跟我一起睡了。”

用木梳将长发梳好，阿诛微微点点了头，终是开口问了出来，“雪歌，你何时买了小孩子的衣物？”

“不是我买的。”看着他紧皱的小脸舒展开，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接着回道，“是用我小时候的衣服改的。”

阿诛的脸色变来变去，大概是觉得别扭，竟径直爬上了床睡在外侧，“夜深了，睡觉吧。”

“明天再同你下山去买新的，今晚先将就一下吧。”

阿诛一向循规蹈矩，初识的时候连我穿的裙子露了小腿就觉十分不妥，这会儿心里估计别扭着呢，不能再逗了。

“阿诛，你还没说你是怎么化成人身的呢。”见他非常乖觉地盖好了被子，我又从背包里翻出来两床新的棉被一人一条，侧着身看着他。

这才发现阿诛的睫毛极长，瞳仁乌黑清亮，皮肤吹弹可破，可真是个极好看的瓷娃娃，平日里听他声音倒像是十来岁，但也知这世上很多的灵物化形与人类是不一样的，有些修炼百年的花妖刚化形也不过幼童模样，可能再得修炼个几百年才能成为少年身形。

阿诛转过头来，四目相对，先是皱了皱眉，将被子裹得紧紧的，然后才开口道，“当时你沉迷于观赏观天仪里的星辰，忽然有一颗星星闪烁了一下，星光落入天诛剑中，我浑身如火焰般灼痛难忍，控制不住剑气，然后我便失去了意识。”

从被子里抽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将灵力输送到他体内，“看来是那观天仪有问题，这世上剑灵本就寥寥无几，或许，那颗星星便是你的命星。等之后我们再找个时间看看。阿诛，还难受吗？”

阿诛轻轻摇了摇头，目光忽然有些迷茫，“昏迷的时候我看见一群人围着我，但我怎么也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他们好像在唤我的名字，我却也听不清。”

“阿诛，你想起来过去的事情了？”

今天翻遍了首阳峰的藏书阁，没有任何一本古籍记载过剑灵一事，我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阿诛，夜深了，先睡吧。”

或许是今日身体困倦，阿诛很快便沉沉睡去，呼吸匀畅，被子随之一鼓一鼓的，恬静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