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晨光透过半开的窗户飘然落入室内，黄花梨木雕成的案几上香案仍在静静燃烧，香烟袅袅升起，凝神静气，减轻了心头无端涌起的燥意。

朝阳灿烂，确实如清澜昨夜所言，今日是个好天气，此时她仍紧闭双目，似在梦中，嘴角带着恬淡的笑意。

“你这般看着我，莫不是喜欢上我了？”清脆的笑声顿时传满房间，清澜忽得睁开双眼，水光潋滟惹人怜爱。

我无话可说，只能沉默不语，见她清亮的眼眸中俱是戏谑的笑意，便知她早已醒来，只是想看看我今日会作何反应，“既然醒了，那便下山去吧。”

将千鹤声背上，抬脚跨出了房门，清晨晨雾尚未完全散去，群青色的山林中还能隐约瞧见雾气和寒意。

自从昨日禹容潇提出要我和清澜同他一起修行，我们的住处便换到了靠近首阳峰后山处的一座小山峰处。

一院一室一温泉池，抬眼望去是连绵不绝的云海和山峦，低头俯瞰是错落有致的瀑布，终日有云雾缭绕山头，实乃人间仙境。

清澜脚步轻快地从身后走近，晨光下更显得她面庞通透如玉，唯有笑意盈盈的双眼如同这晨雾般冷冽，“怎么样？这处院子可是我向容潇哥哥求来的，你知道它的前任主人是谁吗？”

说到这里时她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悦，却又隐藏在笑脸之下，神色坦荡，语气中似乎笃定我一定会对这个答案感兴趣。

“是谁又与我有何干系？”这世上除了阿诛，我与他人便全无关系，认识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她忽得目光悠远地看向成群结队南飞的大雁，让人一时之间捉摸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这院中住过的，便是天界战神转世，也是你牵挂的旭阳峰上的弟子。”

“你是如何知道的？”这话便如一块飞石掠过水面，惊起阵阵涟漪，恒阳长老曾言他们皆是为了守护琉璃盏而死，既然战神转世是其弟子，又如何会眼睁睁看着他们丧命。

清澜喜穿红色，这娇艳的颜色穿在她身上便显得格外的娇媚，展颜一笑便如同玫瑰初绽，“我自然是有我的办法，这些还轮不到你来操心。下山去吧，再不去便赶不上早课了。”

利剑破空而去，清澜的命剑是一把银白色的长剑，通体生寒，名唤破月，清冷孤绝，令人望而生畏。

我们皆无意共乘一剑，阿诛便显出了身形送我下山，山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深山沟壑便在脚下须臾变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已经到了山麓处。

山下的村镇名叫永阳镇，村口处是简约大气的木质牌坊，久经风雨却岿然屹立。

甫一落地便有一二十来岁左右的村民快步朝我们走来，衣着朴素却十分整洁，站定后先是行了一礼方才问道，“敢问是陆姑娘和杨姑娘吗？小人周星临，在此恭候多时。还请二位移步。”

他举止儒雅却面带忧色，显然是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听他所言才知清澜原是姓陆，而今日她下山也绝非是心血来潮。

我转过头朝她看了一眼，她依然是面带笑意，却又透出一股冷漠疏离的意味，本想问她意欲何为，但是料想她多半也不会言明，便也不打算开口，“你想吃些什么？”

行动间清澜忽得离我又近了一步，这个距离与她靠得这般近，着实有些危险，“我还以为你会问我这是要去哪里呢。”

“莫非我问了你便决定不去了？还是说我问了你就一定会回答？”清澜实在神秘，我和阿诛全然猜测不出她到底想做什么。

清澜灿然一笑，声如玉珠滑落玉盘，清脆婉转，“你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我们又不是敌人，何必这般防备于我呢？”

“但我们也并不是朋友。”

不过片刻，我和清澜便已随周星临到了一处茅草屋前，石头砌成的围墙将院中景色牢牢圈住，不泄一分春色，院中桃花灼灼，艳丽逼人。

“二位姑娘请，居室简陋，让二位见笑了。”他脸上有几分腼腆，想来也是个不常与外人接触的男子，肤色偏黑，手上有干农活留下的老茧，“内子已然备好饭菜，还请二位随我来。”

清澜面不改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屋子，没有表露出一丁点异样，我还以为她这样的千金大小姐是绝不会踏入这样的房子的，“闻到了吗？”

我应声点了点头，“虽然已经很微弱，但还是能闻见妖气。”

清澜那充满笑意的眼神中此时已然染上点点严肃，不过却并不明显，只是颇显温顺地进了正堂，从善如流地落座。

桌上摆着五菜一汤，红烧肉肥而不腻，山中野菜青翠欲滴，野趣十足，看得出来这户人家已经是尽心招待，毕竟普通农家的早餐绝不会做得这般丰盛，除非他们遇上了麻烦有事相求。

周星临见我们都吃好放下了碗筷，这才犹豫着开口道，“小人的孩子不见了，前天傍晚小儿本在院中玩耍，我和夫人在房中收拾屋子，谁知突然听见一声鸟叫，随后小儿便嚎啕大哭却不知所踪。小人将那鸟妖留下的羽毛同书中的记载仔细比对过，定是蛊雕无疑，没想到求助少阳却未果，他们都说是我们自己没看好孩子，蛊雕早在百年前便绝迹了，不肯派弟子来查探此事。”

他眼中隐隐含泪，目光在我和清澜身上转了一圈，那妇人更是直接下跪，泣不成声，“还请姑娘出手相助，替我们寻回孩儿，日后我们定当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姑娘大恩。”

见周星临也欲下跪，我连忙用灵力将两人扶起，“斩妖除魔本就是仙门弟子的责任，二位言重了。还请给我一样令郎的贴身物品，我们定会竭尽全力，只是这已经过去了两日，恐怕……”

周夫人连忙掏出一条红色的手链放到桌子上，“这是被那蛊雕抓破的，还请姑娘费心了。”她神色凄切，显然也是想到了最差的结果。

将这手链置于寻踪罗盘之中，打入灵力便可找到孩子的位置所在，指针飞速旋转，最后指向了东边，“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

一路东行，便到了鹿台山附近，此地草木青青却没有一丝人烟，但破败的村庄分明显示多年前有村民在此地定居。

刚一落地便闻见了冲天的妖气，此地距离少阳不过三四十里，何以会有作恶的妖族聚居，是有恃无恐还是本就肆无忌惮？

随着罗盘的指示来到悬崖延伸出来的一块石台上，石台上有已经干涸的血迹，尚且是新鲜的，“看来便是此处了，进去后小心。”

“没想到还会关心我呢。”清澜脸上笑意更深，漆黑的眼眸也隐隐有些笑意。

顺着天坑一路深入，洞中漆黑一片，唯有一点地面透出的幽光，却也不能完全照亮洞穴。

洞中满是血腥气和腐肉的臭气，让人不由得皱眉，刚掐火诀点燃火把，一声鸟唳便震耳欲聋，“是蛊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