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云雾在身边聚了又散，瞬间又化作飞烟般让人捉摸不透。

短短数里路，腾蛇嘴里却是一刻不停，从烤肉聊到禹容潇本人，约莫是能用聒噪这个词来形容的。

“臭小子，你腾蛇叔叔来了，还不赶紧出来。”刚落在一处庭院中，腾蛇洪亮的嗓音便响彻院中。

这院子并不算富丽堂皇，反倒是种了不少花花草草，唯有墙角边的一株桃树开得分外灿烂，树身曲折蜿蜒，却在邻近根部处的粗枝上横生一根树枝，恰好足一人身。

树下是一方黝黑的青石制成的桌子，茶具润泽，显然是主人经常使用的缘故，偶有纷乱的桃花飘落，别有一番雅趣。

假山处凛凛透出几分剑意，院子的主人想必也是勤于剑道修行，水池里养了数十条绯色的锦鲤，正欢快地在池中游来游去。

“腾蛇叔叔，你今日来寻小侄，莫不是又为了三清糕？”清润的嗓音在寂静的庭院中显得格外动听，让人想起雨后清荷。

禹容潇神色从容地掀开竹帘漫步走进院中，一身浅碧色长衫清新淡雅，腰间别着一块古玉，价值不菲，嘴角带着淡淡笑意，眉目清秀，墨发半披，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却透着一股清高淡渺的味道。

那只传闻中的五色尾羽青鸟正在他肩头小憩，圆滚滚的眸子滴溜溜地转着，似乎在打量着闯入院中的陌生人。

腾蛇却是摇了摇头，一手指着我急道，“吃过了吃过了，今天遇见个做饭好吃的小丫头，也是你们少阳派的弟子，以后她就是老子罩着的人了，平时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不能让她被人欺负了。”

“弟子杨雪歌，见过大师兄。”

阿诛此时已经回到千鹤声中小憩，便只有一琴一鹿相伴身边，暮春忽得打了个喷嚏，惹得禹容潇轻笑出声。

“师妹不用多礼，唤我容潇师兄便好了。”他眉目舒展，整个人都分外生动起来，如山头斜照的朝霞穿过云雾，少了几分冷清之气，“腾蛇叔叔难得夸奖一个人，想必你的厨艺定是天上地下都难寻，也不知师兄有没有这个荣幸尝尝你的手艺。”

禹容潇忽得走上前，虽是在同我说话却偏过身看向暮春，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

“是腾蛇神君过誉了，师兄若是想吃，我这就去做便是。”眼前情况分明是他有话要同腾蛇说，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能分清场合。

“那就有劳师妹了。”禹容潇抬手化出一串灵蝶引路飘向厨房，笑意溶溶地开口道。

走过后院进入正堂，一抬眼才发现中殿以隶书写着云海楼三个字，眺望远处方才发现此地竟是首阳峰的后山，山间斜阳朗照，云雾翻涌变化莫测，忽得奔腾似长河，又陡然缓势如静水，远山崎岖嶙峋，枯松倒挂倚绝壁，回看这云海楼，蓦地便觉得少了几分意气。

穿过斜架在危石上的长廊，便是厨房，比之长歌门的厨房虽小了些，却也是一应俱全，井井有条，少了几分烟火气倒更像是仙人居住之所。

这话好像对也不对，这禹容潇应该本就是仙人下凡历劫，这般行事已经算是识得人间烟火了。

长歌门的厨子做菜一向口味清淡，那些常去巴蜀之地游历的师兄师姐回来后便嚷嚷着要换换口味，是以平日里的伙食便也日渐丰富起来。

腾蛇说的三清糕想必便是以雪水沃佛手，辅以松子、梅花制成的糕点，只是如今已是仲春，梅花谢去，冬雪消融，材料难寻，换成桃花糕较为应景。

端着坐好的桃花糕回到后院时，腾蛇正坐在石桌旁嘴里叼着一根草看禹容潇泡茶，山风作美，吹落瓣瓣桃花都馈赠在他身上。

“师兄，腾蛇，久等了。”将桃花糕放在石桌上，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响声。

两人这才齐齐抬起头来，禹容潇脸上仍是淡淡的笑意，道了声谢便拿起桃花糕吃了起来，腾蛇却是把玩着桃花糕，径直问道，“雪歌，你今天去旭阳峰做什么？”

原是为了此事，看来旭阳峰还真是少阳禁忌，连这天上的神君都对其颇为关注，“旭阳峰？腾蛇你是指我们今天见面的那座山峰吗？是这样的，我这初来乍到，也不识路，今日本在练习御剑，一不留神便飞到了那座山峰上。莫非那座山峰是门派禁地？”

禹容潇慢条斯理地吃完了一块桃花糕，又喝了一口茶，轻声道，“师妹手艺真是人间少有。”

而后话锋一转，面色微微一变，“旭阳峰下曾镇压过戾气极重的魔族，后来那魔头被天界战神斩杀，只是那魔头留下的戾气却始终未曾消散，为了防止这股戾气四溢危害人间，师祖们便在旭阳峰设下了结界，并禁止外人进入，以防被误伤。”

他手中忽得出现一把宝剑，面上俱是冷意，眸中墨色翻涌，“只是这结界固若金汤，师妹你又是如何进去的呢？”

感知到杀意的千鹤声琴弦微微震动，禹容潇威压摄人，此刻便如迎面而来的浪头，想要将一切淹没，让人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按下千鹤声躁动的杀意，抬头看向他，惊诧道，“结界？今日我并未见到过什么结界。若是不信，我带你们御剑一次便是。”

很早之前阿诛便发现了，此方世界的结界于我而言形同虚设，闯入后全然不会引起结界示警，今日阿诛急着一探旭阳峰，竟也忘了结界一事。

不过今日在旭阳峰上时并未见过任何结界，禹容潇此言也不知是何意，若旭阳峰真是禁地，为何不设结界，若他是想试探我，又何须编造这个故事。

或许是见我言辞恳切，禹容潇陡然收起了凛冽的神压，重新扬起笑容，“师妹莫慌，师兄跟你开玩笑呢，这旭阳峰，你以后还是莫要去了，以免惹得师父不快。”

“是，容潇师兄。”乖巧地应下此话，心中盘算着今晚再去旭阳峰走一遭，禹容潇心思缜密，说话半真半假，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旭阳峰上存在过的人，他们都讳莫如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