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再会

长沙城

正直初秋，天气微寒，所幸树叶还未落，不然必是一番凄凉之景。

一家馄炖铺的大妈正在大声吆喝：“老张家馄炖火烧嘞！正宗老张家馄炖火烧嘞！长沙就认这一家啊！”声音之大，似是想把这五点的长沙叫醒。

一个坐在馄炖铺对面的、穿一西装的男人默默接过早餐店老板递来的豆浆，将耳朵上的无线耳机又往里按了按。

幸好吴老板没来。他在心里庆幸。

他正准备回酒店，突然听到早餐店老板在和老板娘说话：“唉，你说这老张家的馄炖火烧，当年是真红火啊，也是正宗的，怎么现在这业绩还不如咱这刚开两三年的小铺子呢？”

“大概过时了吧，不过说实话啊，我还是觉得他家的馄炖好吃”

“是啊，是咱们赶不上年轻人的生活步伐了吗？还是现在人口味叼了？”

王盟一愣。

年轻人？自己也算吗？大概三十年前算吧。现在也是个快五十的大叔了。

王盟不明思议地一笑，整理一下领带。要是晚了，这个月五百的工资大概又只能拿二百了。

这么想着，他迈步正准备走，突然没头没脑地想到一句话：

“王盟，五十万，未来十年，别在我面前玩探雷”

当年以为是老板烦自己，后来才知这是老板最后的挣扎。

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呢？一切都已经发生了，自己不知其因，但已深陷其中。

也罢。

他并不知，远在酒店的、他的大boss正在心里疯狂地骂他这龟一般的速度。

酒店，1041号房。

一个穿防晒服的男人正悠哉悠哉地翻看着一本已经十分破烂的笔记本。看到这人，相信所有人都会质疑：这人是精神病医院出来的吗？都秋天了还穿防晒服是紫外线过敏还是嫌不够冷啊？

但他身旁真桌上的杯子可以反驳这一点——一个放满枸杞、桂圆之类保健品的养生茶。

这房间很安静，甚至有些吓人。

这人呵，连呼吸的声音都很小，像是怕惊动了谁。

这是吴邪，吴家的当家人，九门的小佛爷。

黎明的日光，懒懒斜斜地撒到这间房中。

突然，一阵敲门声打破了这寂静。男人以为是自己的手下回来了，心不在焉地说了声：“进”听到开门声，没有着急抬头，正想批评一下自己手下的速度：“王盟，你这个买早饭的速度一点长进都没……”话音未落，忽然听到一个十分平静的声音：

“现在，是王盟给你买早饭吗？”

男人正准备拿杯子的手顿在半空，带着岁月痕迹的眉眼中是无法遮掩的震撼与惊愕。

他依旧没有抬头，心中却已奔过无数个往事。这声音啊……

既已决离，何必再会。

但有时候，造化就是偏偏要弄人。

不把你逼疯，绝不罢休。

房间再次寂静，没有人再开口。

他曾想过无数个他们再会时的场景：或是在张家古楼，他看到他的尸体；或是在云顶天宫，他看到他的遗物……甚至最平常的，那人活着，迈入吴山居的门槛。

唯独没想到，竟会是在长沙，这一切开始的地方。

何必再想呢，吴邪在心里笑。反正自己不过是这人百年人生中的不重要的可丢可弃的过客罢了。

这么想着，他缓缓抬起头，入目，是一穿着黑色冲锋衣的、看上去不到二十岁的男人。

啊几十年了，这人还是一点未变啊……

他笑了，看着这光看外貌足以做自己儿子的人，不语。

反倒是那人先开了口：“吴邪，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帮忙？”吴邪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有些夸张地笑着问，“我帮你？张族长，我要能有帮你的本事，我早是九门主席了”

他笑着，隐瞒心中的悲伤。张起灵啊，二十年再见，你只为了找我帮个忙，当年怎未看出这人是这般无情！

张起灵站在原地，他何曾不悲。从听说吴邪做了佛爷开始，他逃避了将近二十年，不敢再见他，就是不想看到他这副模样。他心疼，自责。

可奈何他必须要面对，甚至必须把这人弄成这样。他看着吴邪这无法挑剔的笑脸，心已尽。

我在你面前，你看我笑容，几分像从前。

“吴……小佛爷，”不知又过了多久，张起灵艰难地开口，声音确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汪家已将九门与东北张家划由同一批人执行，现在我们必须找到一个可以证明汪家人就在长沙的人。”

吴邪收敛了笑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冰冷的神一般的人。

想不到你第一次请我，竟是为此。

这话未出口。

吴邪又笑了：“行啊，张族长，九门之力确实不足以对抗汪家。不过惭愧，吴某无法做九门的主，虽被称为佛爷，但这九门实际的姓氏……您也是知道的吧？”

姓张。

“所以还请吴……小佛爷，”这称呼叫着还是不顺，“陪同张某去一趟新月饭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