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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功易,成功难

润玉本纪(精修版)

天帝将和离书昭告六界,又把锦觅嫁给了润玉。花界一群芳主都气性大得很,先是休弃花神,又将他们的少主扣在天界,无异于把花界的脸面按在泥里。花界二十四芳主连上九道奏折,皆被天帝原封不动地打回去。

花界一气之下,点兵五十万,和魔界百万大军共同陈兵忘川。

天界派破军星君为主帅,调遣三十万天兵和五万门火灵炮,连轰忘川十日,天、魔、花三界终是暂时休战。

破军星君班师回朝,天帝办大典以庆祝破军凯旋,加赐上神仙阶。

彦佑趁着这场凯旋大典,潜入璇玑宫,想引润玉下界到洞庭湖,却不想,暴露了修为,更暴露了当初在旭凤涅槃时的冰凌和灵火珠!

破军刚刚结束了封神凯旋大典,便想着去缘机府看一眼长琪。可又推不掉那些迎来送往恭贺的神仙,推杯换盏敷衍几轮,便赶着到了缘机府。

彼时,长琪正和邝露逗弄魇兽,便见破军进了缘机府。

“大长侍!”破军着急忙慌进了院子,却见到两个女子逗弄一只小兽的画面,忙拱手行了礼。

“破军大人。”长琪笑着走上前。

说起来,她跟破军也只有两面之缘,一次是破军被旭凤提拔为星君的时候,一次是栖梧宫的端午宴席。破军来看她,而且还是她来到缘机府的第一天就来看她,长琪很是意外。

“这位是……?”破军看着邝露问道。

长琪揶揄地看了邝露一眼:“这可是跟将军同期选进来的天兵,可惜,没将军这样能征善战。”

破军见长琪的前两次,都是公差。当时只觉得长琪说话周全,反倒没见过她这样调笑过,有些惊讶。

邝露和破军都是两个闷葫芦,长琪见没什么意思,也觉尴尬,便说道:“不逗了,这位是璇玑宫的仙侍,名叫邝露。”

破军和邝露互相见了个礼,三个人又寒暄几句,邝露内向怕生些,便找个由头回了璇玑宫。

破军看着长琪的表情,不知她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嘴上笑着,眉头却蹙着。

长琪自己都没发现自己这副别扭的表情,还自顾自地给破军斟了一杯茶,道:“还没恭喜将军平安归来、荣升上神。以茶代酒,失礼了。”

破军思虑半晌,却并未说自己:“你好些了吗?”

长琪听了这话,眉头一松。

来看她的人只有丹朱和邝露,无一不是说她和润玉的事。只有破军,开口问她的病。

“头疼脑热的小毛病,不值将军这样操心。”

破军看着长琪眉头舒展,自己也跟着笑了,举杯饮下那茶。

甜的。

是蜂蜜的味道。

长琪见破军表情不对,才发觉那茶里添了蜂蜜。邝露是润玉的人,自然事事顺着她,更不会对她这些怪癖有半点微词。

可破军跟她压根没见过几面,哪里会知道她这点怪癖,更加不会顺着她喝蜂蜜,失掉了品茶的风雅。

“是我马虎,怠慢了将军,这就再沏一壶。”长琪说着,起身伸手要接破军手中的茶杯,却不慎抖落了肩上的大氅。

破军见状,赶忙捡起大氅。他单手拎起那大氅,开始想给长琪披上,思忖一刻,终是对折一下,递到长琪手边:“大长侍请。”

长琪双手接过,道了声谢,正打算拎起茶壶重新沏茶。

她在缘机府,只有这一套茶具,想要沏新的,是要重新倒掉的。

“大长侍,”,破军按下茶壶,“这个便很好。”

破军看着她松了手拿壶的手,抬头再看,只见长琪笑道:“将军稍安。”

长琪进了屋,破军总觉得她比初见时瘦了许多,也憔悴许多。即便是笑着,也折不掉眉眼间冷淡疏离的气质。

破军想着,又喝了一口甜茶。这一仗打完,花界和魔界都赔了东西,天帝把花界的千年香蜜赏了他。

病中易口苦,香蜜又能补身体,这个送她最好。

长琪从屋里出来时,已经把大氅放回了屋,只拿了一个卷轴出来。破军看着她走至自己身前,又将那卷轴双手递到他的眼前,莞尔一笑道:“长琪恭贺将军了。”

破军接过卷轴,便听长琪继续道:“我如今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唯有这幅《白马篇》,想来能堪堪入大人的眼。诗是曹子建的诗,字是祝枝山的字,内容也勉强配得将军勇武无双,万望将军不弃惠存。”

破军满意地点点头,拱手道:“大长侍惠赐,破军必是好生珍藏。”

“将军不必客气。”长琪说着,给破军斟了一杯茶,特意用灵力清了里面的蜂蜜。

她的灵力本就稀薄,如今还在病中,为了这点体面,可谓是打肿脸充胖子了。

好在,清个蜂蜜,也用不上多少灵力。

破军:“大长侍赐字之恩……日后要是有什么用的上我的,只管开口。”

长琪笑得肆意:“都说了,不必客气。大人还这样,日后我若真有了难处,找到大人,大人可是不能推辞了。”

破军似是没想到长琪会这样说,面露怔色。

见破军不接话,长琪有些尴尬,忙解释道:“我开玩笑的。”

破军正要开口,沅灏便来传话,说九霄云殿传旨,急召天界众臣,为当初火神旭凤涅槃失踪一事。

长琪在病中,行动并不快,全靠着破军以灵力护送。二人到了九霄云殿时,众仙已经悉数到了。

自然,也包括夜神润玉。即便在禁足,他也来了。

长琪一瞬便能懂,火神旭凤涅槃失踪一案,也是给他翻案。

鸣岐上阶,在帝后身边耳语几句。长琪猜测,应该是告诉天帝和天后,仙人们已经到齐了之类的。

“带嫌犯!”天后一声令下。

殿上诸仙默契地分成两拨,分立在大殿两侧。

看见上殿来人,长琪不禁心下大惊。

是鼠仙!

鼠仙一番慷慨陈词,所说的事,却句句说在长琪心坎上。

花界给鸟族断粮,天后私开天界八大粮仓。穗禾和长琪是何等关系,鸟族断粮又是多大的事……花界可算是又得罪了长琪一桩。

不过,单单是紫薇门弟子生祭花神,长琪和牡丹芳主,已是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至于穗禾和鸟族的事,不管有没有,这笔账,她都是要算的。

只是早算还是晚算、怎么算的区别。

“又是落英令,又是断粮。”长琪心道,双目紧闭,眉头好似打了结,拳头也攥得死死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鼠仙质问天帝,还记不记得笠泽簌离。

长琪便知,鼠仙和干娘簌离关系匪浅。

加上天后华诞时,鼠仙又于她有恩,今日,她不论怎样也要帮鼠仙一把。

只是要如何帮,何时帮,她还需思忖一二。

人们总觉得自己有时间去思考,如果长琪没有看见太微手中聚集的灵力团,她也觉得自己可以慢慢为鼠仙筹划。

长琪灵力虽然稀薄,但却认得太微掌中的术法——那是琉璃净火!

天帝是想要对鼠仙下死手。

说时迟,那时快。长琪当时便跪在了鼠仙身前,好在没有慢了一刻,敢在太微的琉璃净火脱手前。

长琪的眼睛死死盯着地面,手想要抓着什么,却只能用指甲划了几下地上的玉砖。

“臣有一言,请陛下、天后容禀。”

太微还未开口,便听荼姚道:“准奏。”

旭凤涅槃失踪一案,本就牵涉了润玉,荼姚挂心得很。

荼姚之前便吩咐了暮辞,将鼠仙秘密提到紫方云宫审问,可惜暮辞晚了一步,鼠仙先被提到了九霄云殿。

长琪想对簌离尽孝,也想对天帝尽忠。但此刻忠孝两难全,只能择其一。鼠仙对她有恩义在,她选择了救下鼠仙。

“谢娘娘。”,长琪跪伏在地,看着地面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臣受陛下、娘娘之恩,为大长侍,三月有余。然,寸功未建。只办过一场天后华诞,还出了纰漏。是以,臣自请戴罪立功,将鼠仙押解毗娑牢狱正法。一来,全了臣立功之心;二来,诛杀逆贼,以立我九重天法度;三来……”

长琪疯狂地思考着,必须要给天帝一个,让她来动手的理由……至少让她来为鼠仙拖延一点时间的理由。

她就像个赌徒,还是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赌徒。

“三来,臣将此贼押走正法,也省的脏了陛下、娘娘、两位殿下和诸位同僚的眼。”

长琪此刻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作响,慌张得很。加上正在病中,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细的汗。

“好。”,天后说到,“你去吧。”

长琪起身,便听荼姚对她传音入密:“簌离一案,务必仔细审问。”

长琪看了荼姚一眼,传音入密答了声是。

“今夜便到此为止吧!”长琪走后不久,天帝便吩咐众仙散去。

毗娑牢狱阴寒得紧,长琪一进入毗娑牢狱,便觉寒湿邪气入体,周身痛楚,便如针扎一般。

她还在病中,没有护体灵力,毗娑牢狱内的寒湿邪气更加蚕食她的灵力。

她得赶紧走。

不管怎么说,这一趟长琪都得给荼姚一个交代,冷下脸,问鼠仙道:“我问你,簌离和你什么关系?”

“相识而已。”鼠仙背过手去。

长琪点点头,鼠仙只说这么一点,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鼠仙跟簌离关系匪浅。鼠仙死到临头也不肯供出簌离。

“那,水神和你什么关系?”长琪说着,步到鼠仙面前。

长琪有了安排,自然要给鼠仙找一个去处。刚刚提审鼠仙的时候,便说到了,水神避世期间,多和鼠仙下棋。

“私交挚友而已。”鼠仙转头,不看长琪。

长琪了然,她想知道的,基本都已经知道了。

但她还想知道,火神涅槃失踪,到底跟彦佑有没有关系,有什么关系。

“好!”,长琪笑了,那一笑犹如鬼魅,“我再问你,你跟蛇仙彦佑,什么关系?”

鼠仙眉头一紧,复又恢复平静。

可惜,这一瞬间的表情没逃出长琪的眼睛。

“同僚而已。”

鼠仙良久不语,长琪心中却肃然起敬:好一副侠肝义胆!

“你可知道,本仙是要诛了你的?你为何不抗辩?”,长琪双手背后,走到鼠仙面前,“不妨告诉你,本仙现在是一副病体残躯,你稍稍反抗,死无葬身之地的人,就会是我,而不是你。”

“呵!”鼠仙讥讽一笑。

他不死,死的就会是彦佑。可惜,他没机会告诉簌离和彦佑,长琪是个白眼狼了。

更可惜的是,旭凤一日不死,他便一日……死也不能瞑目!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哈哈哈哈……”

鼠仙的笑声还未停止,长琪便对他掐了个决,在他周身都布上了阵法。鼠仙的周身有白光闪闪烁烁,聚集成一道阴阳八卦阵,那阵法又四散开,变为星星光点。

假死之术,易容换貌,要以施法者的心头血为引。至于到底需要多少滴心头血,还需视受法者的修为而定。

鼠仙修为极高,长琪生生逼出四滴心头血,才勉强催动法阵。

鼠仙周身的光点由白色变为暗红色,毗娑牢狱也充斥着一股血腥味。

长琪施法完毕,鼠仙的脸已经惨白,便如一具死尸。再过十二个时辰,鼠仙便会完完全全褪掉眼下这层皮,易容换貌。

至于他会变成什么样子,长琪第一次用这法术,她也不知道。

长琪一下子耗费了四滴心头血,又被毗娑牢狱的寒湿邪气侵蚀着,只想赶紧离开。

刚一转身,便看见太微在自己身后。

长琪不知道太微是何时到的,但好在自己刚刚审问鼠仙也时刻谨慎着。

长琪立马跪地:“臣叩见陛下。”

太微点了点头,越过长琪,蹲下身探了鼠仙鼻息。

果然没气了。

太微放下了心。

天后荼姚,先是私开八大粮仓,后有今日多次越俎代庖,太微已经决定,利用荼姚之手除掉洞庭湖的那群虾兵蟹将了。

然而,对于长琪这样,直接开口说诛杀鼠仙、生有反骨的臣子,总归还是要敲打敲打的。

“本座告诫你一句话!”太微的眼中是如古井一般的黑色,不辨喜怒,一丝情绪也无。

长琪上半身本是立着的,听到这话,立马双手叠放在面前地上,额头贴手,跪伏在地,以示洗耳恭听。

太微对长琪恭敬守礼的样子很满意,手上转着扳指,缓缓道:“为人臣者,图功易,成功难;成功易,守功难;守功易,终功难!你立功之心,本座能懂;你忠于天后,本座也懂。可还是那句话,忠,但不能愚忠!何况这九重天,不论忠于谁,都是忠于本座;忠于本座,就是忠于这六界万民!”

长琪私自保下鼠仙,本就对太微愧疚,此刻太微还和她说这些,长琪反倒更加愧疚。

“臣谨记,谢陛下。”

长琪目送着太微离开毗娑牢狱,回头看了看鼠仙。她既然要保下鼠仙,便没有把鼠仙扔在毗娑牢狱不管的道理。她将鼠仙暂且打回了原形,藏在袖中境内,出了毗娑牢狱。

长琪一出毗娑牢狱,便看见鸣岐在等她。见到鸣岐,她总是下意识地行礼,恭恭敬敬地叫一声“长侍大人”,如今却……

“鸣岐姐姐。”长琪恭顺点头。

鸣岐深深看了她一眼:“如今身份有别,我不好说你什么,这声姐姐,还是避着旁人叫吧!”

长琪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你平素也不是急功近利之人,怎么今日如此莽撞?”

“只是想替娘娘分忧……”

长琪这句替娘娘分忧,鸣岐可是打死也不信,但却也猜不到长琪真正的目的,只好越过了这个话题。

“娘娘叫我来接你,去紫方云宫。”

一路上,鸣岐都和长琪并排走着。长琪说想替娘娘分忧,鸣岐以为她断掉了和润玉的婚事,想回紫方云宫侍奉,却被发配到了缘机府,心下不畅快。

“其实娘娘调你去缘机府,不是想要贬谪你。锦觅即将历劫,娘娘有意叫锦觅下凡历最苦之命数,又恐缘机仙子是个不知事的……想着你懂卜算,又有大长侍官位加身,在缘机仙子旁边,也好叫她不敢造次。”

长琪扯了扯一侧嘴角:“历劫而已,长则百年,短则须臾。凡人嘛,不如意事常八九……娘娘纠结这点子小事,倒是显得小家子气了。”

“娘娘……可不是你我能议论的。”鸣岐提醒道。

鸣岐也觉得荼姚纠结一个历劫的命数,实在小器了些。但既然娘娘有旨意,她们做仙侍的,遵旨便是。

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也不值得鸣岐谏言。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进了紫方云宫,天后的院落。

长琪在院中候着,鸣岐进了内院传话。鸣岐方走至屋门口,便听见里间的谈话声。

屋内,是太微和荼姚。

五百年来,这是太微头一次来到荼姚的房间。这对至尊夫妻,就连同床异梦都算不上。

太微摩挲着大婚时送给荼姚的灵火珠,想起了打伤润玉的那颗灵火珠。他早知道,旭凤涅槃失踪一事不简单,必和簌离有关系,如今一桩桩一件件尽数放在眼前。

唯一的解释,便是簌离还活着。

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但既然簌离还活着,洞庭湖又养着簌离的虾兵蟹将……不如借此,将荼姚和润玉还未结成的同盟腰斩在襁褓中。

“本座这几日总想,润玉好歹是本座长子,凡人帝王都讲究立嫡立长……可惜啊!若是簌离还活着……”太微说起簌离,话音戛然而止,微笑着摇了摇头,眼睛似是看着远方。

一个锦觅,一个簌离,足够叫荼姚恼火了。

荼姚凤眼微眯,眸中透着恨意。

润玉……既然不肯辞去上神之位,那她就一定要将润玉牢牢拿捏在手。

至于簌离,等到长琪回来慢慢审问,也不迟。

太微见荼姚眼神似有恨意,很是满意,牵上荼姚的手继续道:“幸好还有你,不然,本座长子之母若是薨逝,还真不知道该让谁来坐这个后位……”

太微自顾自说着和簌离的往事,眸中精光一闪,长臂一挥,桌上便现出了一盘棋。

太微牵着荼姚坐在棋盘两面,他话里有话,暗示荼姚道:“说起来,洛霖避世,鼠仙一直跟他弈棋,说得本座也想……跟天后,对弈一局,寻回那年少的风雅快活。”

鼠仙,水神,下棋……洞庭湖。

荼姚思忖着,拿起一颗棋子,目光放到棋盘上时,只见那棋盘上已经被太微落下一子了。

荼姚无心应付太微,将手中的白子扔回棋篓:“陛下请回吧,妾身乏了,改日再弈吧。”

太微本来也不是为了跟荼姚下棋而来,直接离去。

鸣岐在门口,听天后下了逐客令,隐去身形,直到太微离开,才幻回实形。

她的身份,见太微实在尴尬。

长琪在院中,见太微出来,跪伏行礼:“臣叩见陛下。”

在太微心里,荼姚不值得让太微留下,可长琪值得。

长琪值得,只因洞庭湖的那桩大计,长琪是唯一的变数。然而,却也是离间润玉和荼姚,最有力的棋子。

太微在长琪面前停下:“免礼。”

“谢陛下。”长琪起身,却仍旧垂首。

依礼,她一个做臣子的,不得直视天颜。

太微居高临下地看着长琪,道:“记着本座的话,忠心,但不能愚忠。”

太微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稳住长琪,才对大计有益,只好如此说。

“臣谨遵陛下教诲。”

不管怎么说,看着长琪,看着那张像极了廉晁的脸,对自己低眉顺眼、礼数周全,太微的内心仍旧生出一股快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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