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五 片刻温柔

聂怀桑醒来时已经是天光大亮，他捂着昏昏沉沉的脑袋，一脸茫然。他苦笑着，自己已经许久未如此大醉过了，他在布局，他从不曾掉以轻心，以至于不敢熟睡更何况昨日是醉得不省人事。

江野辙聂宗主？

敲门声响起，云梦弟子的声音传来。聂怀桑连忙整理好衣冠开了门。

江野辙行了一礼，然后身后便出现了几个婢女。她们端来洗漱用具和饭菜，不等聂怀桑回神就退下了。

江野辙我家宗主宗务繁忙，恕招待不周。

聂怀桑何出此言，分明是我多有叨扰。

聂怀桑摇着扇子，笑眯眯地说道。

江野辙不敢不敢，鄙人便不打扰聂宗主洗漱和用膳了。

江野辙不亏是江澄带过的人，江家的二弟子做事也是滴水不漏。这一点相比蓝家不知道强上多少倍。聂怀桑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耽搁太久了，吃完饭他的确是得离开了。此行的目的也达成了，真是令人感到愉快。

聂怀桑几乎是笑着去拿筷子吃饭的，不愧是江澄带出来的人，细致得打紧。聂怀桑收敛了几分笑意，他当真是不想回去应付家中几个啰啰嗦嗦的长老。要不是为了自己的计划，他定不会让那几个别有用心的家伙在自己眼前嚣张。

世人皆笑清河聂氏出了一个“一问三不知”的宗主，却不曾知晓这未必不是藏拙布局。他藏的太深了，就连江澄都是始料未及。当然一切都是后话了。

江情宗主。

江澄嗯，他如何了？

江情并无大碍。

江情他快好了，明日醒了也就差不多恢复正常了。

江澄如此甚好，今晚便送他回去。

江澄呢喃着，他盯着蓝湛白玉般的脸庞失神，是啊，少年挚友又如何走到了这般地步。他苦笑着，亦不敢再回忆过去。

江情江澄……

江澄无妨，我大抵是太倦了。

江情那你还不吃药！

江情绝对是对悲伤过敏，江澄的感伤立刻被驱散了，他扭头一看，是江情阴森森地笑容。完了完了，江情又让自己的药膳更苦更多了。

江情听到没有！好好吃药！好好休息！

江澄是是是……

江澄无奈地点头，他眯眼微微地笑着。有时候看着温情，他就仿佛看到阿娘了。如果阿娘在世她大抵也是像温情这样“凶巴巴”地按着自己喝药吧？

他这般刀子嘴豆腐心到也真是随了阿娘了，没想到往后的江家还有一个客卿也是如此。孽缘呐！江澄内心吐槽着，如何被迫喝下了一大碗浓药，苦得要人命。而江澄本就不耐苦，这真真儿是在为难三毒圣手了。

江澄苦着脸，涩涩的草药味还余留在舌尖，以至于都过了一刻钟他都还未从苦味中挣脱。

薛洋阿澄哥哥！

金凌舅舅！

江澄正处理宗务呢，两只小可爱就从外面敲门而入了。

江澄温和地笑着，他转过身，毫不意外，金凌扑了上来。他抱住金凌，轻声呵斥他顽皮。然后也不忘把薛洋拉到自己身边。

金凌毫不客气地霸占着自家舅舅的怀抱，而薛洋只是小心翼翼的乖巧的站在江澄旁边。他做了这么多年乞儿，自然是知道审时度势察言观色的。他心里明白，金凌是阿澄哥哥重要的亲人，他自然无法与之相比。

江澄怎么的，你们两个吃饱就来捣乱啦？

金凌才没有呢，舅舅你怎么能这样像我和阿洋呢？

薛洋就是就是，阿澄哥哥坏！

两个小团子不乐意地叉腰，嘟着嘴堵气不理江澄。但又忍不住拿出自己怀里的糕点。

金凌舅舅这是莲花糕，凉凉的可好吃了！

金凌拿出的是江澄最喜欢的糕点，小孩子不记事，但是一旦放心上了便一辈子难忘。

薛洋这是阿洋最喜欢的糕点，希望阿澄哥哥你也喜欢吃。

薛洋拿出来的是江虞眠做的蜂蜜桂花糕，甜甜糯糯的，是薛洋吃过的最好吃的糕点。江虞眠考虑到小孩子换牙，所以给薛洋少做了些，薛洋对这些糕点宝贝得很。但是他愿意把最好的给他的阿澄哥哥。

江澄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

江澄两个糕点我都很喜欢。

江澄笑眯眯地摸着两个孩子的脑袋，他欣慰地笑着，好歹金凌还在，他也有一个亲人在这世上。还好有这两个小活宝，让自己多有几分活下去的念头。

金凌喂！薛洋你怎么吃我的糕点阿！

薛洋你又吃不完，我帮你嘛！

金凌我不管，那是我的糕点你得还我

薛洋我就不，略略略……

两个小团子在江澄身边打打闹闹，你追我赶，好不欢快。江澄饶有趣味地看着两个人，他想曾经的魏无羡和自己也是这样，吵架斗嘴，嬉闹玩耍，无忧无虑。真是一段让人怀念的时光阿。

江澄想着，嘴角弯弯，眉眼弯弯，身上都散发着温柔。他本就该是那样的人，在外人面前雷厉风行，手段毒辣，在自己人面前柔软细腻。

江澄别闹啦，等会儿还要去赶晚市呢？

江澄你们还不快快去准备用膳，晚上去逛夜市。

金凌好的！

薛洋好的！

两个小娃娃立即停止了打闹，异口同声地回答，然后挤眉弄眼，相互出了江澄的书房。

江澄如何，人送走了吗？

金凌和薛洋一离开-，江澄就敛起情绪，收起回忆，一脸严肃。

江虞眠已经安全抵达云深不知处。

江虞眠还有……

江虞眠蓝宗主邀请您明日到姑苏酒肆，说是要感谢您。

江澄拒……等等，今年与姑苏的米粮进价是不是还没定？

江虞眠是宗主。

江澄嗯，你谈的下来下来吗？

江虞眠只有五成把握，蓝家态度坚定，表示不能再让利了。

江澄嗯……

江澄明天我去，转告蓝宗主明天我会赴约。

江虞眠是。

江虞眠行礼后便退出去了，江澄却摸着紫电看着江虞眠的背影若有所思。江家总归是该有一个接班人……

他阖上眼，困意袭来，可他不敢睡。睡梦里只有无尽的火光，红彤彤的一片火海，只有他，没有阿娘，没有阿姐，没有父亲，也没有魏无羡。他声嘶力竭地呼喊，可是无论他怎么样，都没有人。梦境悲戚又真实，他真是怕极了。

可是已经没有人会在他噩梦时，抚着他的背哄着他安心睡觉了……

他终究只剩他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