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一）

从猎场返程，再混过去一场宴饮，好容易熬到有零星的家主退场，蓝曦臣松了口气，搬出万能的“微醺”做借口，在一众兴致正好的酒鬼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步伐矫健地退场了。

可出了摆酒的斗妍厅，他一时间不知该先迈哪条腿、走哪条路。

人这一生总在面临选择，像是四大家族选择反对温氏，选择接纳温氏阵营的小家族倒戈；像是他选择相信孟瑶，选择帮助金蝶，选择偏袒王灵娇……

选择不一定有对错，但选了一样，便会永远与另一样惜别。

过往做大多数选择的时候，他都压抑了自己的意愿，将姑苏蓝氏摆在第一位。他原以为家族好，自己便也好了，可在这波折颇多的几年，偶尔他叛逆地将个人心情摆第一位，然后他惊奇地发现，自己心头居然没有太多不守规矩的不安，只有逃脱樊笼的开心。

近日，蓝曦臣总是心绪不安，频繁思及故人，今日尤甚。他心底有一股声音在叫嚣，守着清规戒律过日子哪里痛快？人来这世上走一遭，务必要好酒好肉、快意恩仇。

再怎么念叨着清心静气，心里却到底受了影响。他垂下眼，立在庭中，四下没有人声、不闻虫鸟，只有夜风穿檐过树的足音。

寻思着做些什么，他静立片刻后取出玉箫裂冰，萧管凑近唇边，修长的手指拿萧的拿萧、捏孔的捏孔。没有想好的曲目，他十指自发性择了个小调。萧声天然带一丝凉意，蓝曦臣无端觉得与此夜契合。

半只曲子过去，他陡然记起这谱子的来处，略一惊，接下来的几个音也因此不甚圆润如意，又很快被他安抚住，再一听，萧声种多了怅惘叹息，将到尾时，又多了一道合奏。

那是一声气弱的虫鸣，方响起没多久又绝了声，他算了算时节，心里有些惊异，想这或许是延迟到深秋的最后一声蝉鸣，不由升起一点对小虫的敬意，萧声中的哀婉也淡了些。

他怎么会吹起这支曲子？这是他第一次醉酒并王灵娇逃下山那回，他逼迫对方弹得琴曲。虽然记忆模糊，但依稀记得她说谱子拾于古曲残篇，名《意难平》。

蓝忘机兄长。

曲罢时，蓝曦臣身后有一人出声，是蓝忘机。他已来了多时，今夜的他虽比平时躁动些，却仍安静待蓝曦臣放下裂冰后才说话。

见到胞弟，蓝曦臣想起白日间的一事，和煦道：

蓝曦臣忘机，你来可是为了……

蓝曦臣你的好友，云梦江氏的魏公子？

蓝忘机罕见地一赧，半晌，抬头用清亮且坚定的眼神看向蓝曦臣：

蓝忘机兄长，如今天下大局已定，我想与他，一同游历尘世，这也算是另一番修行。

他迟疑少顷后又补充道：

蓝忘机也是为了寻师妹。

蓝忘机三年了，几大家族一同派人去找却一直没有关于她的半点消息，连死生都不知。

蓝忘机这实不寻常，或许我们该换个法子——

蓝忘机此次我与魏婴二人低调出行，能有些许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