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单章——涣然若冰之将释

三载闭关，一念通达，顿悟只在瞬息。凝滞多年的境界竟也有了松动，元婴之后，不意却是更深的绝望——前路断绝！前路断绝啊……

四十有三——一个对于修行之人而言还太轻的年岁，蓝曦臣却已几乎历遍人世沧桑。玄正年间的亲情、友情、爱情，十有九悲，难得圆满。

蓝曦臣幼年丧母，少时继任宗主撑起蓝氏，青年丧父，带领家族度过了射日之争的风雨飘摇、保住了蓝氏顶级世家的地位，重建云深不知处……安生日子才过了十几年，又一夕得知了多年遭挚友至亲欺瞒利用的真相，还被人设计着亲手杀了义弟，虽然那义弟确也骗他良多。

少年即位，撑起偌大的蓝氏仙府数十年，游说联合百家、战胜了岐山温氏，挺过了各方算计，蓝曦臣心性不可谓不坚忍，也并非不识人心，但他总是愿意为人多留一分纯善与信任的。

他绝非随意交托信任，只是一旦交托，便不会轻易相疑，这是他性情的底色——润泽而温、生生不息，他不曾辜负世人推崇的尊号——天地之大德曰生，日新之谓盛德，生生之谓易，泽、芜二字，蓝曦臣从来承得起、当得是。

可自观音庙一事，蓝曦臣波折起伏的一生中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他闭关叩问心门，自省自察，三年时光，终究重又坚定了摇摆的道心。元婴既成，天降异象，彩云缭绕月余，泽芜君出关、成就元婴天下皆知。

蓝曦臣闭关三年来，幼恒常常守在寒室外，来寒室交送宗务、商谈事宜后总要盘桓许久才肯离开，清茶膳食一应日用也都是亲手奉上、半点不曾假手于人，后来干脆便像十岁前一般宿在了蓝曦臣于寒室小院专为他辟出的卧房里。

虽然十岁后他也不过是迁到了距寒室小院最近的清室，但到底近些才能放心。蓝曦臣一如既往地包容了独子的想法和行动，就如从前的十数年。即便此番不是疼爱有加的独子，他也总会是这样妥帖周全地对待旁人的善意。

蓝曦臣出关，第一个见到的便是守在寒室外的幼恒，得知胞弟忘机仍同至交魏公子游历夜猎在外，蓝曦臣并不十分意外——魏公子是实实在在死过一次的人，忘机失去过，如今复得，自是对他少了底线。

况且，二十年前乱葬岗一役，拼了重伤追着忘机回到蓝氏，却亲眼见证了三十三位于忘机有授课之恩的长老被他重伤，他对这一日也早有预料。

三十三道加了灵力的戒鞭，蓝曦臣代三十三位同样于他有授业之谊的长老、亲族亲自打下，若非他是蓝氏嫡裔唯二的血脉，蓝曦臣必不会如此善了。那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也许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兄长——他对胞弟纵容太过，让忘机失了分寸和做人的底线。

好在，左右雅正早已自幼年刻进了骨髓，忘机还不至于在外面做出伤天害理的大乱子。但在那之后，蓝曦臣削弱了忘机在蓝氏内的权柄，只遂了忘机的意让他带队在外夜猎，方便寻人。

如此一来，蓝氏有了常年在外夜猎、护佑生民的嫡系，在内对各方长老旁支也有了交待。何况，蓝曦臣自己也是不愿德不配位之人掌罚的，哪怕那人是他疼爱多年的胞弟——生而为人，更是有幸生得能遇仙缘，自当有所为有所不为，也该有自己的坚守，如此方能不辜负这人世一场。

金光瑶一事，于蓝曦臣心境最大的成长大概便是学着放下和宽恕。这宽恕并非指向旁人——他向来便是最会体贴、宽恕旁人的，如今活了四十多年，终于才学会了宽容、善待自己。

出关后，蓝曦臣开始带着已闯出扶光君名号的蓝幼恒着手交接蓝氏宗务。

幼恒是蓝曦臣堂侄，血脉同嫡支最近，父母牺牲于射日之争。战后，蓝曦臣便将幼恒带到寒室抚养，他除了修练，便一直忙于战后蓝氏和仙门的宗务庶务，也不曾同什么心仪的仙子结缘。

幼恒天赋出众，年岁日长也能见处事妥当，蓝曦臣便正式将幼恒过继到名下，立为蓝氏少主倾力培养，蓝氏自此传承有序。幼恒在不知事的年纪便由蓝曦臣教养至今，虽非亲生父子，却也胜似亲生父子。

幼恒一直是个纯孝的孩子，行事中显见蓝曦臣的影子，却也有着不同——更见少年棱角，颇有峥嵘之意。

至于忘机教养长大的思追，确是个周全妥帖的孩子。可惜，蓝曦臣虽念在忘机情切，授了他卷云纹抹额，却终究并非蓝氏血脉。一宗之重，蓝曦臣从未将他纳入继承人考量。便是忘机，也是不曾的——忘机行事太过执拗刻板，承不起宗族之重。到底也是蓝氏嫡系，一向也尊敬他这位兄长，忘机并未提出什么异议，倒教蓝曦臣省了口舌。

三月后，蓝曦臣为幼恒办了盛大的冠礼。一向不事张扬的蓝氏大开山门，为少主的冠礼广邀百家宗主、弟子。蓝曦臣亲笔写了请帖，足见郑重。

无论是为了蓝曦臣这个当世修为最高的人，还是为了蓝氏这个在金氏没落后和聂氏并立的顶级世家，抑或是为了未来眼见可期的扶光君蓝幼恒，总之，没一样是能疏忽得，百家俱至，无一缺席。

幼恒被蓝曦臣带大，少时被立为少主，很早便开始接触蓝氏宗务，蓝曦臣闭关三年间独立打理蓝氏大部分事宜，也成长得很好，蓝曦臣很是放心。冠礼当场，便将宗主印信传下。百家见证，蓝氏宗门传承至下一任家主手中。

宗务正式交接后，蓝曦臣在蓝氏坐镇三载，将修行体悟刻录进玉简安放于藏书阁。宗主更替、蓝氏安稳过渡，蓝曦臣拜别了以教书育人为道的叔父，一剑一箫，一个人去看天下之大。

几年后，蓝曦臣遇到了同样卸任、将家族交托于嫡系弟子的江晚吟，原本虽曾并肩作战、却也并不熟悉的两个人倒是开始结伴游历夜猎。江晚吟放下魏无羡那桩旧事后心境逐渐圆融，修为也已至金丹后期，二人论道抚琴，倒是相宜。经岁月洗绦，人生得遇知己，玄正年间泽芜君和三毒圣手的友谊在数百年后仍是一桩美谈，成了动荡时代难得的一桩圆满佳话。

算是此世修为最高的两个人结伴游历数年，于西荒绝境发现了一处天裂，也是二人修为足够高、才能贴合天道，发现了这处极其细微的裂痕。

传讯亲友后，毫不留恋地舍此肉身、还于天地，他们无愧此方世界。人生虽短，却已足够精彩，见过世上诸多风景，已然无憾。

鬼道终究是开了口子，才教界外煞气寻了空开了这处裂隙，日后邪念日增、祟气难消，此界的未来也不知走向何方。左右二人无愧于心，也无意一直去做什么救世主，此番尽了力，倒也清静。

……

辗转到了六岁上，已是知事的年纪，断断续续现于梦境、属于蓝曦臣的前尘终于尽数忆起，宫涣羽阅历丰富，倒是很快稳住了心绪。

再世为人，已是侥天之幸。去时决绝他不曾后悔，但能见世界之大、甚至再窥道途，总是幸事。

冥冥之中似有明悟，想来他前尘为人确实当得无愧天地大道，这才有了这延续新生的机缘。不知晚吟如何了，希望他也能一切安好吧。

他此身生母早几日已回了母族孤山派与宗门共同赴死，今日母亲的死讯传来，想是一时情绪激荡，这才彻底开启了前尘记忆。

依照此世礼节祭拜守孝，宫涣羽又日日诵念前尘自射日之争后便熟练不已的安魂道经，希望能宽慰这位待他很好的娘亲往生的路。

不久，他此身生父、宫门执刃宫鸿羽便娶了一位新夫人。好在，宫门重视血脉亲族，他虽自己尚未成长起来，父亲也不会多么亏待了他。

只这夫人新丧之际，又是因宫鸿羽不肯增援才致使人娘家作为宫门盟友的门派灭门，便如此迫不及待地迎新人进门，到底显得凉薄。

这宫门还真是难安盟友之心啊，宫涣羽只冷眼瞧着，日后想来不会再有什么门派坚定地联合宫门、抵御无锋了——前车之鉴满门血色仍殷，又有哪家敢于拖着整个宗派赴死呢。

蓝曦臣为人温和，却也并非什么人都会放在心上。前尘一世，到了最后，能动他心绪者，也不过幼恒、叔父和晚吟三人而已。此身最为牵挂的母亲已逝，一时倒也没什么旁的人能入他心了。

初初感知下，此界灵气不足、而以武道内力为修行之要。身为执刃嫡出长子，宫涣羽自然有权限观览宫门典藏的诸多心法和兵谱，很快便融会贯通。

内力只待时间积累，神魂修行更是不曾放下——那已是他融入灵魂的本能，便是幼时前尘零落，也是自出生时便如呼吸一般自然了。

前尘他习剑、兼修乐之一道，却始终不曾学刀，虽也常同明玦兄切磋，终究于刀法并不擅长。但无论是修行仙术还是内功心法，最终不过是体察天道，刀法、剑势都是术而非道，新学一门攻伐兵术，于他倒也不难。

此生身为宫门嫡系，他总不好成为唯一一个不习刀法的人。想要为母亲报仇，希望还天下清平，他一个人终究太过渺小，还需要宫门的底蕴和人力物力的支持。

宫涣羽八岁时，宫鸿羽的新夫人诞下一位公子，取名宫子羽，算是他的弟弟。宫鸿羽待新夫人爱重非常，对其所出自是疼爱有加，宫涣羽瞧着那执刃早早择了一位实力不逊于红玉侍的绿玉侍护卫在幼弟身旁，也不过一笑置之。他无意同宫鸿羽一家亲近，日常该有的礼数不差便是。

只他这样一个温和儒雅又实力强大的翩翩公子，十五岁便通过了三域试炼成为少主得宫门上下敬服、无需执刃偏爱自身便很能立住，还是同父所出的嫡亲兄长，宫子羽倒是一直很崇拜亲近他。

宫涣羽每年生辰，都会有宫子羽亲手制作的礼物送来，物品虽粗糙稚嫩，但情谊切切。日常问候关切，小小一个人倒也想着照顾人了，虽然实则还是宫涣羽在照顾他。

宫涣羽此前不过依着责任对这个弟弟有所照拂，便换来了如此真诚的回报，便也真的多上了几分心——宫涣羽从不会无视他人真心，自然投桃报李。

幼弟子羽是个难得纯善的性子，甚至有些软弱，又因早产损了些根基，平日里很是畏寒。宫鸿羽望子成龙，爱之深责之切，面上对他很是严厉。

宫涣羽既上了心，便多了解了一些，这才知道宫鸿羽出于私心将后山的融雪心经提前传给了子羽。可子羽生来体弱又格外畏寒，这门心法其实并不适合他，练得久了，反而更损身伤神，自然效果不佳。

宫涣羽对待小辈从不会一味纵容溺爱，他更希望他们能有足够的底气去选择自己面对这个世界的方式，而不是被动地等待去承受外界施加的一切。他们可以喜好玩乐，可以胸无大志，但前提是，他们要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宫涣羽（蓝曦臣）子羽，往后每日早上你来寻兄长，我教你习武。兄长知道，子羽也想能习好武功的，对不对？

宫子羽当然不想别人瞧他像瞧废物，只是父亲给的功法练起来实在太冷太痛。可如果是最喜欢的哥哥来教，他自然愿意学。他重重点头，小心地揪住了今日对他笑得格外好看的兄长的袍袖。

宫涣羽结合两世所学，针对宫子羽的情况，斟酌出了一门心法，取名万物生——吐纳之间汲取天地生生之气，积累内力的同时还能温养经脉、补全根基。翌日宫子羽来寻，宫涣羽开始细心教导幼弟修行内力、练习刀法。宫涣羽又取了一枚暖玉，还取玉石摆了聚灵阵用灵力温养数月，在幼弟生辰时送给了他，可温养身体，减轻畏寒之症。

宫子羽之所以如此依赖他这位异母兄长，个中情由，宫涣羽其实也能猜出一二。

宫子羽年岁尚小，并不分明他二人非是一母同胞，只知是亲生兄弟，自然格外亲近了些，这是其一。

最重要的是，宫子羽的父亲虽然其实很疼爱他，却并不会表达，只默默护他周全。平日身为执刃，也确实公务繁忙、少有顾及幼子的日常。

母亲兰夫人则常常陷在自己的愁思里，虽被家族推了来宫门求取庇护，却有个传闻中的心上人。她对宫子羽也许不能说全然没有爱意，只是成日郁郁，便是有疼爱之心，怕也是不多的。许是郁结于心，兰夫人在宫子羽五岁时便离世了。

至于兰夫人传闻中的心上人，实在也不能全怪下人说嘴——兰夫人并不避忌，对执刃的冷淡表现得淋漓尽致，从不会遮掩矫饰。她被家族送来宫门，心也像是死了，每日对着庭院枯坐，常常流泪不止。而宫涣羽兼理羽宫内务，在查流言时却发现了个中微妙之处，那执刃大人、羽宫宫主可是采取了放任的态度，许是要逼人就范，倒是显得龌龊，半点不见磊落。

宫涣羽曾想过帮兰夫人离开，他有能力时，向来很是乐意为淋着雨的人撑一把伞的。他寻时机私下见了兰夫人一面，不料却被拒绝了——原是兰夫人心上人离世已有数月，同家人也早在他们不顾她的意愿将她送入宫门时义绝。她不喜执刃，却也再没了归处；向往自由，可能够同游的人都已不在。兰夫人很感念宫涣羽的援手，可她只道自己心已死，此生所求皆已不在，便这般麻木过活好了，不必再劳烦他送她出去——心死之人，在或不在樊笼之中，于那早已心死之人又有何分别。

宫涣羽虽觉兰夫人若是出了宫门也许能得新生，可他并不是强求帮助旁人的那等人。左右伞已递了出去，旁人自己愿意淋雨，他自然也不会强求。

只是关于兰夫人心上人的流言越传越是难以入耳，甚至还怀疑到了宫子羽的身世。彼时宫涣羽正忙着筹备自己第一次出宫门的事宜，一时也没留意。

直到一年后，霹雳堂假意求援宫门、实则是无锋趁机攻打宫门，宫涣羽得了消息后带着麾下赶回驰援。待得一切安顿下来后才开始打理重新接手的部分宫务，这才注意到了这汹汹传闻。他请执刃取了证据公布，又很是重罚了一批下人侍从，流言这才得以肃清，至少面上无人敢再提起。

这次同无锋一战，宫门损失惨重。单是前山嫡系，就有徵宫宫主阵亡、商宫宫主重伤瘫痪、角宫夫人和幼子身亡。精锐侍卫死伤超三成，门人侍者更是伤亡无数。

宫门经此一役损失惨重，宫涣羽作为少主并不得闲，无暇评判宫鸿羽这莫名其妙地接引盟友的准则——坚定抵御无锋的同盟、恰如孤山派罹难，宫鸿羽说弃便弃，安心做个缩头乌龟；平日无甚往来的宗门、正如霹雳堂遭劫，宫鸿羽却大发善心，引狼入室——由是观之，宫鸿羽无论为人或是为执刃，似乎都并不大合格。

宫门遭逢大劫，宫涣羽不仅要处理死难牺牲之人的后事，还要安抚照拂失去宫主只留遗孤的角宫和徵宫。只有商角徵羽四宫各司其职，宫门才能有效运转、立于不败之地。

商宫大小姐宫紫商暂代商宫宫主，她的锻造天赋尚可，关键是人很努力。宫涣羽对她很是欣赏，也愈发不能理解商宫老宫主的苛责冷待。

他前尘作为蓝家宗主，修行之人端看修为，不论男女。蓝氏绝学弦杀术便是一位女家主所创，蓝氏传承上千年，惊才绝艳的女修、女家主出了不知凡几。

此生作为宫门少主，宫紫商有天赋、肯努力，于宫门有益，他既欣赏她个人的能力、也看重她未来对宫门能够做出的贡献。无论基于什么原因，宫涣羽都帮宫紫商抵住了商宫老宫主的打压，支持她成为了商宫名副其实的宫主。

而角宫的公子武学天赋出众，手段亦是不俗，虽还稍显青涩，但已颇有章法。宫涣羽体谅宫尚角以少年之身独自撑起角宫的不易，但凡尚角前来切磋求教，从不推拒。

了解了尚角的武功路数和根骨，宫涣羽将前尘蓝氏所藏的一卷刀法传给了他。那原是蓝氏一位走了刀道的先辈所创，精妙非常，正契合宫尚角修习。

至于角宫宫务，宫涣羽并不越俎代庖，只在无人时提点一二。尚角若有疑问，他也不吝为其解惑。再出宫门时，宫涣羽将尚角带在身边，让他积累经验。

之后尚角果如宫涣羽所料，成长得格外出色，尚未及冠，便将分属角宫的宫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对外联络斡旋处理得干净漂亮，很是为他分担了不少。彼时宫涣羽已继任执刃、主内政，宫尚角主外交，兄弟二人配合得默契非常，最终顺利铲除了无锋。

徵宫的公子年岁尚幼，宫涣羽请了后山同为医毒一脉的月长老授课，务要不能埋没了前山的医毒支柱徵宫。后见尚角同他投缘，结下了兄弟缘分，习武、一应日常倒也无需宫涣羽操持了。

吹熄了书房内明亮的烛台，终于处理完一日的内务，宫涣羽着人去安排明日的下葬，自己则在书房外不远处的廊下、一个可以望到湖心亭的角落寻到了宫子羽，将一件雪白得无一丝杂色的裘衣为他披上

宫涣羽（蓝曦臣）子羽，这是谢家蕴之哥哥送来的狐裘，较之寻常毛皮要更保暖些。又快入冬了，旧尘山谷本就比各个时令还要冷些，入冬后更是冻人，你向来畏寒，记得日常出门披在身上。

谢家世代守卫北境门户，蕴之是宫涣羽在外结识的好友。这狐裘是蕴之得知了他挂心幼弟畏寒，特命门下自雪原猎来极地雪狐制成、赶在将将入冬时送了来，很是保暖。

宫涣羽见宫子羽情绪低落，知道他许是想到了已逝的母亲。

宫子羽哽咽着问

宫子羽哥哥，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宫涣羽轻轻揽过弟弟安抚

宫涣羽（蓝曦臣）一生太过漫长遥远，兄长没办法保证“一直”或“永远”。但哥哥保证，一定会陪你长大。

无锋伪装成霹雳堂求援攻入宫门后不到三年，角宫徵宫尚未除服，宫涣羽却又突闻惊天噩耗。谢家求援信尚未送达他手中，便已被无锋迅速灭门。

谢家俱是铮铮男儿，自是不肯对无锋低头。宫涣羽骤然得知好友死讯，还有些缓不过神来。他曾多次同好友切磋，谢家世代将门，自有家传的心法和枪法，以好友武功观之，确是精妙非常。屹立于北境近百年的将门世家一夕覆灭，想来，无锋此举觊觎谢家功法是真，而威慑江湖、朝堂中旗帜鲜明地反抗无锋的势力也是一重考量。

宫涣羽得了消息，匆匆安排好宫门事务，便领了亲卫提起轻功去了北地。来到谢府门前，昔日恢弘厚重的宅邸如今已是一片飞灰，门上的横梁将落未落，斜斜坠了一半抵在门前的石狮子上，当真是一派寥落。

宫涣羽带人又寻了一遍谢府，当真一个活口也无。不过也有让人宽慰的事，幸好他来得及时，救下了蕴之的幼妹、亦是他心仪之人谢婉卿。不然好好的姑娘就要被卖去了青楼，说不得还要被无锋敲骨吸髓，最后只能沦为一名刺客，被仇人驱使，那简直比死还要可怕。

婉卿天赋很高，除宫涣羽自己，大概只有另一位友人雪重子可以与之相较。鞭法出神入化、几可以武入道的女孩子，此番吃了年纪尚轻、内力不足的亏，面对无锋无数刺客蜂拥而至，只能在家人的拼力保全之下杀出一条血道。可也重伤在身、内力枯竭，这才险些被人卖进了青楼。

生身之母、此世挚友接连被无锋残害，眼见人间离乱、满目疮痍，宫涣羽压下心中悲意，打起精神继续筹谋灭掉无锋的计划。

宫鸿羽虽有私心，但有益于宫门之事他也乐见其成。宫涣羽是他亲子、能力出众，逐渐接手了大部分宫门内务，不再常能外出。

尚角彻底接过了分属角宫的外联任务，他从来做得多说的少，自接掌角宫、出得宫门，妥帖送来羽宫的灵药、字画、古琴玉箫总是不断，向来都是极合宫涣羽心意的。宫涣羽以真心待他，他自然回以真心。

射日一遭，宫涣羽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如今筹谋多年，江湖朝堂苦无锋久矣，又逢天时地利人和，终于在接掌执刃之位的第五年彻底铲除了无锋。

大仇终于得报，还了世间清平。宫涣羽将执刃印信交托宫尚角，心腹和产业留给子羽，自己携了妻子婉卿观览太平年岁的大好河山。

最后一站，夫妻二人来到东极，这是宫涣羽曾感知到灵气最为浓郁的地方。果然行至极东之地的一座海岛，宫涣羽发现了结界的痕迹，结界的另一边，灵气氤氲、丰沛非常。

宫涣羽索性携妻子于海岛闭关修行，结界的另一边情形尚不分明，还是先提升实力再去一探方才稳妥。

宫涣羽和谢婉卿一直修至化神巅峰，那是他原世界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境界，度过飞升劫，结界的另一方世界自发地将二人接引过去。

入得另一方天地，二人方知，他们原本所处之地原是有另一个名字、云梦泽。

岁月优容，涣然新生。仙途迢迢，好在前路不绝，挚爱在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