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嘈杂的声音吵醒的。
身体渐渐恢复知觉,我动了动手指,才发现自己躺在之前那座教堂的长椅上,一件不知道是谁的黑色外衣正盖在我的身上。
又回来了。
教堂里点满了白色蜡烛,明亮的火光在风中摇曳,跳起战栗的舞曲,仿佛是为一旁的金发青年献舞。不过他并没有欣赏这段优美的舞蹈,反而专注地阅览着手中的报纸,低垂的红眸像枝桠间最为鲜嫩的花瓣。
我缓缓起身,入目的便是这幅画面。青年的样貌本就极为出挑,在这样的背景装饰下显得更为出色,金色的发丝宛若黎明之际到来的第一抹曙光。
察觉到他的视线转移到刚刚醒来的我身上,我抢先开口,指着这件黑色外套,“这是你的吗?”
他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报纸折好,指尖不小心沾上了油墨。
在他想要接过外衣之际,我却放下了衣物,转而掏出一张纸巾递给他。
“用这个擦擦手吧。”
这么白皙漂亮的手就不应该沾染上任何污秽不堪的东西。
你说是吧,大名鼎鼎的蜘蛛。
吉姆·詹姆斯·莫里亚蒂。
或者说。
莫里亚蒂教授。
“吉姆·詹姆斯·莫里亚蒂”
他告诉我他的名字。
我当然早就知道了。
犯罪卿的名声可是传遍了全世界,所有知道“福尔摩斯”的人大多数都会从而立马想到与他为敌的莫里亚蒂教授。
在经过几个世纪的演变,[莫里亚蒂]这四个字因为浸满了鲜血与罪恶,永远被打上了恶德的烙印。
我开口,介绍自己:“‘洛’,我是‘洛’。”
我不仅知道你的名字,我还知道你的身份、你的来历、你的事业、你的理想……
——我知道你的一切。
我将自己暴露在你的面前,身为犯罪卿的你,面对潜在的危险因子,你又会怎么样呢?
我并没有得到答案,一位自称为“侦探”的中年男子打乱了这一切。他先是恭敬地向教授问好,随后将目光看向一旁的我,“这位是……”
“是我的客人。”教授抢在我的前面回答,他的唇边挂着和煦的微笑,俨然一副上流社会的绅士做派。
那位侦探若有其事地点头,随后询问了我们一些事情之后就去查看死者了。
此时死者所在的区域中,宛若积水一般的血泊早已凝结,上面全都是各种各样的鞋印。案发现场已经被破坏成了这样,不知道重要的线索是否还留存完好。
“你觉得凶手是谁呢?”我很好奇。
教授的回答很符合其数学家的身份,“在真相尚未浮出水面之前,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凶手。”
“是吗?”套话失败了,“那就是说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凶手喽。”
这其中可能包括我、你、他……亦或是……
——我们。
异变在此时突然发生,无数子弹穿过彩绘的玻璃,宛如豆大的雨点砸来。我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揽入一个怀抱,一齐裹挟着躲在长椅下面。
看起来有些狭小的空间实际上却很大,容纳下我们俩人简直绰绰有余,而且看上去还有许多空间。
那为什么他要这样呢?
我有些不解地看向教授。
他此时正挡在最外侧,虽然还保持着刚刚拥抱的姿势,双手却护着我的头部。
察觉到我的眼神,他收回手,然后主动拉开距离。
但在下一秒,他突然推近距离冲过来。
“闭眼。”他说。
我闭上眼睛,双耳被他捂住。
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刻消失,我在这一片混乱中得到了片刻的宁静。
当然,这也只是片刻而已。
听力和视力被阻隔的情况下,其他感官变得异常灵敏。
那些繁杂的东西如同某种器械爆炸式地传来。
“教堂外共计36人。”
“子弹目前还剩167发。”
“教堂内除死者外,共计47人。”
“已确认死亡35人、37人、40人……”
“等等——”
周围除了硝烟刺鼻的气味还有浓烈的甜腥味。
“你受伤了。”
“伤口是在腰腹,子弹未击中要害。”
我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很快就触碰到他有些滚烫的肌肤。
“你发烧了。”
我找到他的腰腹处,估计伤口的大小,在察觉到他的颤抖后,我立即阻止。
“别动。”
想了想,我还是加了一句:“其实你可以不用捂住我的耳朵,我的五感比较敏锐。”
他听了后沉默片刻,然后收回了手。我趁此睁开眼睛,借着缝隙透进来的丝丝亮光,看到他身侧的鲜血在褐色马甲上犹如一摊水渍。
“伤口应该是发炎了。”我看向他猩红的眼眸。
在他默许之后,我从袖中掏出手术刀,随即又在他惊诧的目光中从口袋里取出酒精、棉签、绷带……
场地、设施……这些东西不足为惧。
只要我想,便可以成真。
“可能会比较疼,你忍一忍。”我说完,解开他的扣子,熟练地用手术刀剜出子弹。在这个过程中,教授一直都没有吭声,可他满身的汗水和愈发苍白的脸色还是出卖了他。但不置可否,他此时纤弱的样子与他精壮的的身躯形成鲜明的对比,在相互矛盾和互相统一之中碰撞出异样的美感。
“好了。”我收拾东西,“‘清扫’也已经结束,可以出去了。”
我从长椅下钻出来,看到空气中萦绕着一层红色的薄雾,阳光正好从这层薄雾穿过,仿佛没有任何温度一般照在那些横死的人们早已冰冷的身上。
等等——他的手指还在动!
我掏出手术刀飞快的跑向那个唯一的幸存者,但当我蹲下时他已经停止了呼吸,我只好放下手术刀,任由自己被无尽的鲜血染成枫叶一般的颜色。
是教授把我拉了回来,他慢条斯理的系上最顶端的扣子,语气极其温和:“你救不了所有人。”
“我知道。”我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冷静下来。
我摊开满是鲜血的掌心,露出刚刚被我从地上捡起的子弹壳,“这是新研制出来的吧”。
教授如我预料的点头。
即使所有的证据已经被销毁,但真相却十分容易推理。
我用医用纸巾一点一点的揩尽指间的血迹,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然后将其揉成一团砸向教授。
“你呢?你又在这其中做了什么?你刚才是想趁机除掉我吧?”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用猩红的眼睛看着我,仿佛我像一个因为得不到糖果而无理取闹的小孩。
“哈哈哈哈……”
我低笑,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在我的视野中颤抖,与他那猩红的眼睛和他身后的殷红融为一体。
我无比清晰的意识到……
——他与罪恶同源。
然后我就被摇醒了。
母亲焦急的满头大汗,手还在抓着我的肩膀,但在我醒来之后,她立马收回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呀?”
我让我的语气稍微柔和下来。
她又犹豫了好久,说:“你刚刚睡着的时候突然笑了起来……”
是吗?
是我刚刚那种从震动的喉咙里发出的低哑的极为压抑,又极为疯狂的笑嘛?
“没什么。”
我说
“我只是做了个噩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