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戏·番外

卡米影如实的告诉了因择这位任性皇帝的想法，因择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只是对卡米影道：“这件事等他有心上人了再说，他若是不喜，便不逼他。”

他将手中的白棋放入棋盘：“嗯，摄政王的棋艺精湛了不少。”

因择不动声色的又下了颗黑棋围堵住白棋：“国师棋盘上的锋芒也变得隐晦了。”

当时在战场时的卡米影，闲来无事就会和因择对弈，当时的卡米影锋芒毕露，攻势凶猛。

卡米影又下一子：“在这个位置坐久了，是该收敛的。”

因择不置可否：“百年后，我和阿毅都会离去，到时，无人庇你，锋芒收起，会害了你。”

他的手一顿，淡淡道：“这世间，我所在意之人寥寥无几，我一人势单力薄，无法护泱泱百姓，若所在意之人离去，我自会离开，远离纷嚣，在这世间前行，唯求独善其身。”

这一日，二人的密谈无第三者可知，唯有毅泽川在日后，发现了卡米影不再刻意保持他们之间若近若离的距离。

……

百年之后，合国已是一片海晏河清，开国皇帝与摄政王年事已高，先后逝世，而老国师在与之不久也因病逝世，按先帝毅泽川口谕，老国师任何要求皆按圣旨照办。

而老国师生前唯一提出一个要求，便是身逝后与先帝摄政王一同葬于皇陵。

在举办葬礼之日，一位与老国师极为相像的青年，将老国师的棺木埋入皇陵之中，而后一人驾驶马车仓促离去。

而老国师所住是云桦殿中，至此少了一架木轮椅。

……

快五百年后，合国早已消失在了一次次的更新换代中，岳国也分裂，如今天下分为十五国，各大国家之间战争不断，恰逢战争最激烈之时，南方地区的一场浩劫悄然而至。

南方原是鱼米之乡，因战争四起，不少年轻的男子被捉去服兵役，频繁的战争使河流的水坝被轻易冲垮，土地淹没，粮食冲走，房屋坍塌……

国家正忙于战事，甚至为了争夺地方土地大量征收人民赋税，不少年轻人被押去服兵役，田地无人打理，饥荒与水灾的压力下，百姓又是死伤大片。

这便是卡米影从隐居的深山中出来后看到的场景。

他出山一般都是购买日需用品，来到最近的荟城，却不想几百年不出世，当年经济繁华的荟城到处都是沾污的积水，饿成皮包骨的孩子依偎在瘦弱母亲的怀里。

但是越往南走，人便少了许多，阴暗的小巷时不时传来骚动，紧接着是浓郁的血腥味。

卡米影压下斗笠遮住面容，继续向城南的店铺走去。

还没到店铺，旁边的小巷就跑出一名幼童，他手中的满是猩红刺目的血，因为一直往回看的缘故，直接和卡米影撞了个正着。

卡米影扶住幼童，幼童见卡米影身上的布料细腻矜贵，忙开口：“哥哥，能不能救一下我阿娘和弟弟……”

话还未说完，巷子中就窜出几个面目狰狞的男人，看到幼童就要抓，卡米影直接将幼童护在身后。

卡米影冷声开口：“你们想干什么？”

一个男子眼眶猩红，骂道：“小子，你别多管闲事，那是我孩子！我想怎么就怎么样！”

幼童躲在卡米影身后，直接抓紧他的衣服：“他要吃掉我和阿娘！阿娘昨日刚生下弟弟，他就把我和阿娘带到这里。”

卡米影面色一变，这饥荒和水灾，竟是严重到人吃人的地步……

见他没有要放开幼童的打算，那几个男人开始靠近，这时他开口：“多少银子能带走这个孩子？”

几个男人停下脚步，开口道：“如今粮食不便宜，五十两银子就让你带走。”

五十两……就算如今是饥荒，粮食涨价得厉害，但是五十两已经是狮子大开口了。

他拿出一张银票：“成交。”

双方达成一致，毕竟有钱买食物，谁愿意吃人肉呢？

幼童看着远去的父亲忍不住红了眼，他看着卡米影一身白衣上染上他的血手印，而后双膝跪地，朝卡米影一拜：

“阿九多谢贵人救命之恩。”

卡米影将他扶起，安抚的拍了拍他的头：“在这等着。”

说着，自己推着木轮椅朝巷子而去。

到了巷子里，只见一个女人躺在地上，腹部被划开一道大口子，里面的五脏六腑清晰的裸露出来。

就连肠子都搭在外面，显然已经没了呼吸。

而女人旁边的还有一团血肉模糊的肉体，显然就是一个还未成型的婴儿。

卡米影沉默片刻，将自己的毯子拿出，盖在了这一大一小的尸身之上。

等处理好后，他推着轮椅准备出来，就感觉有人在后帮了他一把，然后就有股力帮他推着轮椅。

“节哀顺变。”卡米影听到了身后人的抽噎声。

随后递给阿九一张银票：“去给你母亲和弟弟处理后事吧，剩下的银两自己留着。”

他几百年来存有不少银钱，他一开始还对自己的身体有所顾及，会买些食物，后来发现饿不死，干脆连口腹之食都不碰了。

虽然有过几次休克，但是久了，倒也是习惯了。

银钱这种身外之物，对他这种隐居之人无用。

阿九感激不尽，收了银钱，对卡米影道：“先生已用银钱将我买下，可否让我跟在先生身边？”

他一听，看了看自己双腿：“阿九，我并非贵人，跟了我，你得不到庇佑。”

他说得委婉，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如今的他不想再接受任何人的靠近，毅泽川与因择的离逝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放下，好不容易跟凡尘了结缘分。

他已不想，也不愿再和任何人产生联系。

阿九走到他的面前，欲要再次跪下请求：

“阿九不求得到先生的庇护，只求能跟随先生寻求一时的平安，也让阿九报了今日的恩情。”

这番决绝，倒是为难了卡米影，他无奈，自己推着轮椅而去。

不可心软，也不可回头。

再回头，多年后他又要再次送别自己的挚友了。

……

他从店铺里出来，为了躲开守在门口的阿九，便走的是后门。

后门连通的是一个阴暗的小巷，四下无人，推着轮椅朝拐角而去。

这里四通八达，卡米影来了不少次，当毕竟几百年了，不可能一成不变，绕了几个弯，倒是把自己绕迷路了。

这时，一道身影从拐角扑了过来，卡米影一惊，拿手挡在身前。

湿润的、锋利的牙齿咬在了手上的软肉，他的手一痛，鼻尖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他一看，是一个灰扑扑的小少年，似乎比前不久遇到的阿九还要小上几岁，嘴角还带着一抹艳红和肉沫。

那是从他手臂上咬下的一小块血肉。

这个小少年眼神凶狠，但是仔细一看，这副凶狠底下，是浓厚的疲惫和不安。

这个孩子饿了许久了，卡米影这样想着。

但是他没有食物，就连银票，都已经在前不久用完了。

空气中满是水患后浓厚的水气和混浊，卡米影静静看着这个小少年将自己手臂上的那块肉吞咽下去。

还不等小少年平静下来，他的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回头，阿九正忙不迭的往自己这边跑。

刚一见面，阿九喜出望外，在看到卡米影身前的人时却是一愣：“阿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