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蒙的话只是无心之意，却还是让包间的氛围有些尴尬，她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但下意识说出的话已经无法挽回，只能慌张地挥着小手想要辩解。
在派蒙想好措辞前空忽地笑出了声，他眯眼笑着，抬手将小家伙柔顺的银发揉乱，温柔地看着不知所措的旅行伙伴：“没事的，你从来都不是我的麻烦。”
空明白派蒙为何如此谨慎小心，说白了仅仅是过分关注他的心情，所有人将他小心翼翼保护，看起来想要他避免所有的伤害，可实际只是让他不再回想起过往的痛苦。
但人是要长大的，是要往前走的，不能一直在原地踌躇不前。
在店员敲门前空就将派蒙藏好，等菜上齐了才冒出头。在提瓦特旅行的时候派蒙也曾吃过丰盛的佳肴，与空一起，与其他的友人们一起，只是现在仅仅是与空重聚后难得的大餐。与融汇了现代记忆并有着自己身份的阿贝多不同，虽然接受了一部分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但派蒙仍是对这个陌生的世界一知半解，此时此刻她和空的身份互换，成了这里的旅行者。
派蒙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是好奇，无论是文化还是当代科技，尤其是在空提到所谓节日的时候更是让她亮了双眼。
最近的是中秋节，是空与荧两兄妹遇到众人后的第一个中秋节。
“月饼！”派蒙小声喊道。
空点了点头，末了看向一直含笑看着他们的阿贝多问道：“今年阿贝多要跟我们一起过中秋吗？”
“对呀！”说完荧立马应声，看起来有些兴奋，“往年只有我和哥哥，还是有些冷清，如果你能来再好不过了。”
阿贝多微微一怔，婉拒的话在对上空热烈真挚的眼神后一转答应下来：“自然，这是我的荣幸。”
太近了。
在答应完后阿贝多敛眸垂眉，他的反应与开心的兄妹二人截然不同。说到底他不属于这个世界，就如同空始终不属于提瓦特一样，他只是这里的一个匆匆过客。阿贝多不知道自己因何、怎么来到这，更不知道自己会何时离开，或许就像空那般，在见证完这里的一切时他们就会迎来终点，因此他只奢求能够陪伴着空，再进一步的关系是他不敢去奢望的。
如同家人一般相聚一起共度中秋，这远远越过了阿贝多给自己划好的那条线。
可他无法拒绝，或者说他不会拒绝旅行者。也许是名为喜欢的情愫暗中作祟，也可能是害怕拒绝过后再也没了机会。
离开饭馆时已经是夜晚，染着紫色的薄云懒懒地将不多的星星遮住，半月被高楼大厦掩住一半，似是娇羞探出半个脑袋。
晚风微起，夹杂着湖畔波水的清凉，路旁的灯光将三人的影子拉长，与擦肩而过的路人们相互踩着彼此的影子。空与荧聊着天，分享着今天的趣事，荧时不时回应，更多是倾听兄长的话语。
三人一起，像是一个和睦的家庭，路人见了多投来羡慕的目光。
分别时，阿贝多收敛了自己始终落在空身上的目光，一如往常般叮嘱空注意身体。
回到家里，荧忍不住向空提到了三人的事，在听到他们与副会长面谈时空并不意外，不咸不淡应了一声，见荧久久没有回应，他这才停下手里的动作回过头。
荧面色复杂，难以分辨是对哥哥前进的欣慰，还是哥哥冷漠态度的惆怅。
“荧？”空浅叫了一声，随之安抚地笑道，“累了吗？”
荧犹豫半晌，然后点头。
“去休息吧，明早你还有课。”
“好……”
两人的对话没有继续下去，有些微妙的氛围让猫咪都不禁抬头看着两位主人，在荧转身离去后迟疑片刻然后跟上。
等荧回了房，客厅内悄然无声，家电运转的声音在这静寥的环境中略显恐怖。
空望着盆里的水出神，透过平静无波的水面他望到了曾经的自己。
“我应该怎么做？”
他问曾经的自己。
“在知道了一切之后我应该原谅他们吗？”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眼一睁一闭很快到了周六，当天大早空就到目的地等阿贝多，就着早晨的阳光，两人不赶时间地缓步于小路之上。
对于这次换医生，空实际没底，不仅因为熟悉的姓氏，更多是因为自己对身体的知根知底。
满是消毒水味的医院里已经有不少人排队等候就诊，阿贝多一人坐在大厅等待着空结束，面前的人来人往提不起他的兴趣，望着走廊的尽头，应该是神游，也可能是在思考。曾经他也接触过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味道，但唯独消毒水的味道让他难忘又恶心。
另一头，空在门口平复了呼吸后敲门进入，他本想保持平常心，却在迪卢克抬头投来的目光里僵住身体。
迪卢克并不惊讶，赤金色的眸中印着少年的模样，他开了口，语气平淡：“坐吧。”
和第一次见面的模样不同，不知该说迪卢克没有改变，还是说他演技爆棚，空硬着头皮顺着迪卢克的话坐下，然后注视着翻阅病例的红发医生。
他挺着背，稍稍侧头，仔细看着手中自己看过无数遍甚至记在脑海里的病例，嘴上询问着空的情况。
迪卢克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他曾经是蒙德的暗夜骑士，是晨曦酒庄的主人，现在是医院的莱艮芬德医生。比起跟空叙旧，聊起那些让旅行者不适的过往，表达迟来的歉意都不及投入自己的工作，现当务之急是想出一个合适的治疗方法，虽说病固而难以痊愈，但也想做到帮助其身体的恢复。
在此之前迪卢克就询问过空的情况，他请教了医院前辈的意见，翻阅古今中外的医术、病例与报告，结合自己所掌握的知识只为寻得一个最佳的方式。
可这太难了，张医生努力了那么久都没有结果，怎么可能让迪卢克才接手就找到呢？
即使彻夜难消，他也没有结果。
空的情况过于复杂，明明正值青春年华，却如同暮年之人，脆弱的身体经不起更猛烈的摧残，本是些不必在意的小症状，可汇聚在一起就像是一片片雪花落下最后成为了难以融化的积雪。
论其根源，还是空因为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的侵蚀，它就像是弱毒，难以置人于死地，却扎根，慢慢蚕食主人的身体。
如果想要根治，迪卢克就需要找到深藏其下的根，从根开始治疗，逐步推进。就像是一团杂乱不堪的线，想要解开就必须找到头，然后耐心地将每个结解开。
所以迪卢克需要了解空，了解最开始的情况，了解最难熬的情况，这才可能成功。
空并没有刻意隐瞒，面对迪卢克的问题都如实回答，虽然有少数问题他表示不知，但不影响迪卢克的进度。
不过迪卢克想到的这点张医生自然也考虑过，他望着张医生交给他的笔记有些为难，能想到的治疗张医生都曾尝试过，但眼下最有效的推进只有吃药调理。
可是药三分毒，吃多了身体也会产生抗性，迪卢克不知道这么下去还能坚持多久，他甚至不敢去冒险尝试别的可能。
“有什么问题吗？”
迪卢克的表情管理很到位，可空还是根据长年来的相处判断出他的心事。
“没……”迪卢克心中闪过一丝惊愕，转瞬即逝后摇了摇，“过去吃药有对病情有所缓解吗？”
“很多时候能稳定下来。”
“什么情况可能复发？”
“饮食不规律，压力大或者情绪波动过大。”
空不能给出准确答案，只说了自己出现过的几种，迪卢克低吟几句，随后握笔在纸上快速写着。
“之前的药需要继续服用，不过需要加上其他的。”迪卢克道，“张医生让你多久一次来医院检查？”
“一个月一次。”空回答。
在之前与张医生的交谈中迪卢克已经知晓了情况。
“接下来你需要每两周来检查，不要吃早饭。”迪卢克停下笔，“根据你所说的，你之前有所缓解的病情在最近恶化，等情况稳定下来后再根据实际情况调整检查的频率。”
他将单子递了出去。
“先去做常规检查，完了把结果给我。”
空的病况复杂，检查也多，阿贝多陪着跑了几转才将检查的报告拿全。
首席炼金术士也并非无所不能，如果说炼金术的东西，阿贝多能将那些不常见的古老文献一字不差地复述，但这位天才并不能看懂现代医疗知识。检查报告上的专业词汇与数字，各项指标的图片，虽然并不清楚其中的含义，却也猜得出不会是什么好的结果。
空将报告送了进去，这次阿贝多等在门外的走廊里。迪卢克接过报告后，他的表情果然愈发凝重，快速看完几页报告后他放下那几张有些沉重的纸张，在接下来的单子上加上了几句话。
“去开药吧，准时按量吃。”说完他又递出另一张，“这是忌口，不能吃与少吃的东西都有标。”
等空道谢完离开后他一倒靠在椅子上，心中五味杂陈只能重重叹气。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挫败与无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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