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的哭泣并不会改变什么，心意真的重要吗？毕竟结果早已经无法改变了。

这是阿贝多对修缘说的话。

阿贝多还记得修缘来找自己的那日，雪山的风雪格外大，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雪花，呼啸声像是饥饿的野兽在嚎叫，他在实验室里无心做研究，总觉得有些心慌。

在这些年来，阿贝多鲜少因为他人动怒，他自诩冷静，可却因为男孩的话失了态，他瞪着难以置信的眼，搀扶着桌角不让自己摔倒，张开嘴用自己都感觉到陌生的声音问:“你说……什么？”

他不是没听清修缘的话，也不是没有理解修缘的意思，只是不敢相信，他无法相信那群同为追求者的竞争对手居然让旅行者独自一人前往深渊，但同时他也无法原谅自己为何没一同前往。

在那绝望与仇恨交织的深渊之中，空的光芒会被吞噬吗？他会冷吗？会害怕吗？会无措吗？会哭泣吗？会……孤单吗？

见修缘哭得梨花带雨，一遍遍质问自己，质问阿贝多，缓过神来的炼金术士深吸口气告知了情况。

“这都是我的错……”

修缘听后哭得更猛，虽然阿贝多很想说的确，但也如鲠在喉说不出口，只能在哭泣声中沉默。

醒来的时候舍友都没醒，安静的宿舍里只有几人的呼吸声，阿贝多无言地躺在床上看着上铺的床板发呆，脑子里想着那个让他心烦意乱的梦。

这一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想要见到空，看看他的样子，听听他的声音，不需要说太多，只需要确定他还活着就好。

这一个想法就像一颗发芽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开始肆意发展，根盘错节地吸附在心脏上，将欲望深入，刺激着运作的神经。

身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想见他。

阿贝多翻了个身，试图把这个想法压下去，可欲是这样他心中的这个想法就越强烈，他躺不下去了，于是起床洗漱后准备出门走走。

此刻太阳刚冒出头，校园里成群结队都是上早课的人，阿贝多的目的地本来是图书馆，不知怎么就顺着人群走往了教学楼，来到了学生会的办公室门前。

这个时间的学生会空无一人，门也是紧锁着的，阿贝多想起空今早没课，没课时他很少到学校来，一般能在这里找到的都是副会长。

显然阿贝多并不想来找副会长，他转身准备离开，不料遇到了前来交文件的行秋。

两人真的没有交情，一个商人和一个炼金术士能有什么交情呢？硬要凑关系大概也只有合作吧。

阿贝多点点头，朝这位算是旧友的人打了招呼，他不打算多留，不过行秋却叫住了他。

大学的校园内有一条种满了银杏的车道，车道两旁是人行道和休息的长椅，每逢金秋时节，金灿灿的银杏叶铺满了这片天地，好看极了。

阿贝多和行秋并肩走在仍是绿叶的银杏道上，空气中更多是沉默，阿贝多不明白行秋与他同行的缘故，而行秋也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都说商人口才好，有着三寸不烂之舌，可此时的行秋却半天组织不好一个字，实在愧于商人的身份，不过也或是他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身份问出这个问题，是空的学弟？是战友？亦或是……朋友？

“阿贝多先生。”半晌，终于听到行秋出了声，“我能冒昧问您一个问题吗？”

“您请，只要我能回答一定给出答案。”阿贝多道。

“空……那些日子……还好吗？”

阿贝多并未作答，他停下脚步，看着行秋，这个问题有些意外却也还在他的预料之内。

行秋也没急着得到回答，他同样看了回去，可目光悲戚，脸上的笑容都带上了几分苦涩。

是啊，他没有资格询问这个问题。

“不好。”阿贝多没有任何隐瞒，直白地说出答案，“他本可以更好的。”

行秋明白阿贝多的意思，他想叹口气，想说是啊，可他没有，只是用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声音说:“是吗？”

他的声音是干涩的，是苦的，就和他的内心一样，可他的声音表达不完全他心中所有的情感，那些凶猛如洪水的悲伤，那些无止境的心疼与后悔，这些都无法用一言两语去表达出来。

其实他自己也明白，那个时候的空怎么可能好，但他仍心存一丝侥幸，希望这位身经百战的旅行者能照顾好自己。

或许那个时候只有蒙德龙脊雪山里那个狭小的实验室才能给予空一席容身之所了。

与阿贝多告别后行秋拿着那份没有交上去的文件在广场闲逛，身旁装饰用的喷泉在日光下粼粼，喷涌流下的水柱剔透，似乎能看到溅出的水花。

上课铃声早就响了，行秋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干嘛，干脆坐在喷泉旁的长椅上休息，他望着远处的长廊，看得到几个姗姗来迟的学生。

他是什么时候被修缘影响的？

大概是他某个秋天处理完了商会的事后开始的，也可能是他收到了一批新的小说开始的，还有可能是他琢磨出新的剑式开始的。

他也不太清楚，但也不重要了。

后来商会的事情没有变多只是他去找空的次数变少了，那些本满怀欣喜想要同空分享的小说也在自己的书架上被遗忘，至于新的剑式也没来得及跟空切磋比试。

一切都来不及了，成了遗憾，即使现在能够将曾经没做到的事补回来，可时间过了，味道与意义都变了，明明能做却又显得那么空白无力。

行秋叹了口气，神经彻底放松下来，注意力神游，应该是在回望与旅行者的往事。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他看到了走廊上的一抹金色身影，行秋登时回过神，望着心爱的男孩有说有笑的跟副会长并肩走着。

明知两人的关系并非自己想的那般，但行秋还是忍不住多想，他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心脏每跳一下都有一根铁链将它死死捆住，朝着不同的方向拉扯。

他安慰着自己，欺骗着自己，可狼狈地发现自己做不到。

行秋走上前去，露出笑容，向学长学姐打了招呼，同时将手中副会交给他的文件递了出去。

“你这速度可以啊。”副会长接了过来，颇有些满意，“你们这届虽然都做事，但真的做出成绩的就你们几个。”

副会长为人圆润，但也不吝任何夸奖的话语，对于行秋、重云和魈三人她颇为欣赏，颜值高，工作能力强，除了喜欢围在空的左右，其余的条件简直是下一任会长和副会长的不二人选。

空抱着手，一言不发地站在边上，饶有兴趣地看着行秋想要怎么表演。

“副会谬赞了。”行秋笑得柔和，举手投足彰显出他良好的家教，“我还有许多要学的东西。”

能力出众，态度谦卑，换谁都喜欢这个后辈，副会长脸上的笑容就没消下去，她不动神色地戳了戳空的腰窝，这才换得他的一句夸奖:“你比其他人有天赋多了。”空一顿，勾唇笑道，“你想要的，大概没有得不到的吧？”

行秋哑声，他想反驳，但他没有任何理由反驳，虽然当时他没有对空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不能否认他为了修缘，鬼迷心窍一样地给空使了绊子，现在行秋恨不得给自己一拳，即使那时他不喜欢空，也不能做出这样违背侠义之事。

副会长自然听不出两人话中别样的意思，她只是笑着拍了拍行秋的肩膀，称学校有个会议需要她和空过去，于是便告了别。

临走时，行秋鼓起莫大的勇气，他转身抓住了空的手腕。

行秋并非第一次抓住空的手腕，在以前的时候，他在与旅者嬉闹冒险之余也有过这般的肌肤接触。空的手腕依旧纤细，行秋眼睑微垂，总觉得心中隐隐说不上的奇怪。

“怎么了？”空语调温柔，可那双瞳子里尽是冷冽之色，“学弟。”

行秋嫌少见到这样的空，在他的印象里，哪怕是那时的少年也都总是带着笑容，他的眼里好像是浇不灭的光芒。

有时候，哪怕仅仅是一瞬间的事，行秋也能在深夜看到独自坐着的旅者，看到他眸中一改往日的悲伤惆怅。那时内心叫嚣着，控制着行秋想要安慰这位与妹妹失散的旅人，可他没有，他只是在疑惑，在质问，为什么自己会对空以外的人心动。

“会长。”行秋觉得此刻心脏跳得快极了，他甚至不敢去看空的表情，可还是抬着头，盯着对方的眼，“今天中午我有事想对你说，你有空吗？”

“可以。”

行秋没想到空回答得如此干脆，被拒绝的准备突然瓦解，他深吸口气，如同窒息之人重获空气，松开手，郑重地说:“好，下课后我在食堂A口等你。”

空颔首，随后便与副会长一起离开，行秋待在原地看了许久，直到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他才缓慢地抬起刚刚抓住空的那只手。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心中莫名的违和与奇怪是哪来的了。

空瘦了，瘦了许多，明明看起来没有那样明显，可在握住他的手腕时，除了温热的皮肤外只剩下凸起硌人的骨头。

不，行秋摇摇头，或许眼见不一定为实，少年平日里穿惯了宽松的卫衣，这使得他的身体藏在衣服下不显得瘦弱，倘若去除卫衣，行秋不敢想，虽然算不上骨瘦如柴但也绝非是空以往的体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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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了！抱歉最近有些忙就没来得及更新【士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