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渐渐透青，冰轮淡成一抹白月。晨风起，朝露盈。

哪吒坐在屋顶上，双手托着小脸，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沉香守在廊檐，旁边是恹恹趴着的哮天犬。自从杨戬开始治伤，哮天犬就幻回犬形陪着。吴夲曾说哮天犬歪打正着，无形中担任了“治疗犬”的角色，可把哮天犬牛气坏了，这回不能陪在主人身边，哮天犬又蔫头搭脑起来，沉香伸手揉了揉它的下巴。

屋内光华氤氲，杨戬感觉法力在周身流转。睁开眼睛，额上神目开始闪现微芒。已经六个时辰，杨戬知道此时玉鼎的法力是透支的，“师父，休息一下吧。”

玉鼎调整法力，并不硬撑，暂时收起法阵。“你觉得如何？”

杨戬吸了口气，法力汇聚丹田，顺畅流向奇经八脉：“已经可以了。”

玉鼎：“再过六个时辰，才能万全。”

杨戬：“师父……”他跪下来，抬头看着玉鼎，“徒儿不能再让师父劳神，师父救过徒儿多次，徒儿却再三闯祸……师父，对不起。”

玉鼎无奈：“怎么能说是你闯祸呢。”他起身扶杨戬。杨戬不起，顺势把头靠在玉鼎膝上：“师父，我……有点怀念小时候，就靠一会儿……您不要笑话我。”声音渐低。

玉鼎微笑着抚了抚徒儿头发。

天光破晓。杨戬伏在玉鼎膝上，真的睡熟了——再也无需设防，无需勾心斗角，坦然而安全，仿佛天地间最初的孩子。玉鼎把徒弟移到阵法中央。日轮又渐渐西移。杨戬神目中蕴出溢彩流光，双眸睁开，已是灿若星辰。真气流转全身，虽然还不够充沛，已是全然的——没有问题了。杨戬打坐片刻，方收了功：“师父。”

玉鼎撤去法阵，嘱咐道：“你经脉初复，不宜劳乏，今夜安心休息，明晨便好全了。”说着扶他躺下。

杨戬语塞。这一天一夜，他好像总是在睡觉，哪里有劳乏之说？

玉鼎不容他分说：“听话。”心里哀叹徒弟一旦完全清醒，大概是不会再撒娇了，遗憾地为他盖好被子。

杨戬不知玉鼎心中所想，瞧师父脸色，倒像是不开心。歉然：“师父，我这就休息。”

玉鼎微笑，轻轻拍了拍徒弟，以示安慰。也不知吴夲的药效还有遗存，还是刚恢复确实需要休养，杨戬下意识地拥了拥被子，再次睡着了。

玉鼎看他呼吸渐渐均匀，再次探了腕脉，确认无误，这才站起身走出房间，轻轻掩上房门。

沉香“啊”了一声，立刻跳起来。哮天犬化为人形，也一脸期待。玉鼎：“已经没事了。”

沉香露出些激动，勉强让自己看起来沉稳：“真的……已经好了……舅舅他是不是……那以后……”

玉鼎点头。

沉香红了眼眶，哮天犬立刻就呜咽起来：“主人，呜呜——”

玉鼎：“杨戬正睡着，你们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沉香立刻收了泪，展颜道：“真人莫怪，我是高兴。”

哪吒闻声也飞跃下地，眼中有了明亮的神彩：“师叔，我和沉香继续守着，您老人家辛苦了这许多时候，赶快休息去吧！”

沉香笑着讨好：“四姨母正在准备些小食，稍待便可请真人品尝。”

玉鼎心道这沉香还是孩子心性，开心起来就本性难移，自己好吃，还当别人和他一样。但也不生气，微一点头，便离开了。

赵府的荷香居是座小巧别院，干净宽敞。赵员外家资雄厚，乐善好施，可惜年过半百，膝下无子。日前喜得女儿，家中又来了“神仙”。众乡邻交口称赞赵员外福泽深厚，才有如此好运。赵员外喜上眉稍，荷香居拨给了吴夲，一应照顾妥帖，请众人自便居住。

敖红细细地切着火腿丝，同时照顾着砂锅上炖煮的白粥。黑鱼刚处理好，无玄正帮忙片鱼，晶莹的鱼生在指间跳跃。

清晨的风吹过窗格，舒爽宜人，似把最美好的清新带到人间。

敖红思量着食物搭配。虽说大家都是神仙，不需要吃东西，但人性所至，总是愉悦为上，人间烟火却也都是喜欢的。

玉米粒研磨成粉，煎成圆饼，出锅切成菱形小块，烤至焦黄，松脆喷香，佐以清粥，是好吃的点心。

若不喜食粥，敖红还准备了面食。鸡枞菌放入油中，加入花椒和红椒碎，煸干水份，颜色转深后捞出，浓香四溢。面条里浇上两勺鸡枞油，人间美味。

配菜用上方火腿切片，鸡纵菌铺以少许姜丝、胡椒，上笼屉蒸熟，鲜香爽口，这道鸡纵上方应该都会喜欢。

铁丝蒙上涂以菜籽油，松茸切成薄片两面炙烤，直至散发清香，洒上少许细盐。无需调料，野味天成。

再用清水、鸡蛋、面粉、荷花做一道炸荷花。酥脆可口。

又准备了一道酱拌虾米小黄瓜。

想了想，找出前段时间酿好的桂花酿和荷花清露预备着。都是素酒，当作饮品是很不错的。

无玄看着敖红仔细调配，东海公主寻来古馔，细细对照着，洗手做羹汤。风吹起红衣裙角，忙碌成一道美丽的风景。忍不住笑道：“四公主将来要是嫁人，你相公可真是有口福了。”

敖红知她开玩笑，不以为意：“哪有啊，现学现卖呗。”思量着众人的都有了。杨戬调养中不宜多食。玉米、小黄瓜、炭烤松茸都可以吃得，其余不作考虑。都是素菜，便打算做个生滚鱼片粥。

忙忙地往无玄片好的黑鱼片中打入半颗蛋清，加入姜碎、葱末和面粉拌均，调入白粥。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浓而不腻，鲜洁爽口的鱼片粥开始发出可口的香味。

无玄瞧着那粥沸腾，掩口笑道：“这是为真君做的？敖红妹子，你可真舍得下功夫，不如将来嫁了真君，定是贤内助。”

敖红冷不丁听到无玄的心直口快，怔了一下，手中动作慢下来。

无玄并非无的放矢，这些日子下来，她早已瞧出敖红的心思。杨戬何等聪明，无玄不信杨戬不知。她看着敖红怔然的表情，心中暗叹了口气。这份情意，不知这东海四公主是否有机会说出口。

敖红默然片刻，切开几颗香橙，浇上一勺茉莉花酱，道：“无玄姐姐，莫要开玩笑。”

无玄便不再说什么。取过茉莉花酱，舀出两勺，放入大肚琉璃壶中，冲入开水，茶香飘逸开来。

梅溪镇（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