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麟死了。
他是神,是天界最优秀的神,他怎么会死呢?
饶是罗喉计都再不信,柏麟还是慢慢消失在他面前,化为漫天荧光,他伸手去抓,荧光从指缝间流逝,掌心空空,一无所有。
柏麟帝君的命柱也顷刻间化为齑粉,坠落成尘。
人死如灯灭,百般皆无,滔天的恨意像被人强行抽出体内,心里空荡荡的。
他没想过柏麟会死,哪怕他想要焚尽天界,为自己和族人讨个公道,他也没想过要取柏麟性命。
什么抽筋剥骨,什么织招魂幡,都是逞口舌之快而已,柏麟死了,他却感受不到丝毫快意,相反,凄伤哀绝,难过至极。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魔界的,日复一日,只看到柏麟的音容笑貌,隔着千年的光阴,展露在他眼前,柔声唤他:“计都兄,你来了,我备了你最喜欢的葡萄酿,请入座。”
天池中芙蕖轻轻摇曳,春风都变得宁静淡雅。
玉白的酒杯中,琼酿芳醇,任谁也想不到,里面暗藏鸩毒。
他可能疯了,明知面前是一杯致命的毒酒,他递过来,他便接了。
酒入喉,无恙。
他诧异抬起头,却见柏麟端坐在他对面,青丝渐雪,垂落在白衣上。
脆弱的白色,风一扬就散。
“柏麟!”他冲过去挽留,没有留住柏麟,却仿佛把自己挣脱出来。
他回过头,看到另一个自己,前世的自己。
是梦中梦。
前世的自己,把自己困在梦境中,不断地重复着与柏麟的认识、交心、反目、失去,沉沦在虚幻中,不肯醒来。
直到无支祁来向他辞行。
无支祁与紫狐苦尽甘来,不愿再被俗务缚身,舍去左使身份,陪所爱浪迹天涯。
他恍惚才想起,他的族人们,那些需要强者镇压,才不会滋事的修罗,他无心再管,无支祁已离去,需再找人管束他们。
于是,修罗王复活了。
他那么信任的王上,领着那些族人,再次攻上九重天。
天界步步退让,妖魔势盛,哪里还有什么压迫,一切,不过都是借口罢了。
他知晓的时候,还是褚璇玑强行入梦将他拉出来,让他看看,疮痍遍野,让他看看,他们做错了什么。
战场上,腾蛇神君掷酒问他,你想他吗?你配想他吗?
——你想他吗?你配想他吗?
…………
“禀帝君,罗喉计都求见。”
朱雀来报时,两位帝君正在启坛,葡萄酿还未成,冰蕖露却可以喝了,味道没那么甜,更合少昊的口味。
“他来见我,做什么?”柏麟有些疑惑,罗喉计都既然也记得前世种种,那他们之间便隔着欺骗伤害和灭族之仇,他不与他一刀两断,还来找他做什么?寻仇吗?
少昊道:“你若不想见他,我可以代你去。”
他不怯懦:“还是我去吧。”
少昊轻轻点头,有些事不必说得太明了,纵使他们是相同的人,也有着不同的经历,不同的恩怨,毕竟,罗睺未曾亲临战场,是他负了他。
他算是柏麟,也不是柏麟;那算是罗睺,也不是罗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