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忆（修）

两人出了酒楼，来时的马车停靠在茶楼旁边。柳梅先上去，又转过身把手递给身后的易红燕。

易红燕有些愣神，眼前的这双手纤细匀称，不算很细腻，虎口处还有一层厚厚的茧子。她不自觉地轻轻攥了下右手，指尖划过掌心，摸到了中指和无名指指缝里的茧子。易红燕从小就力气比同龄的孩子大，受父亲的影响，对弓箭深深痴迷。为了锻炼臂力，很是苦练过一段时间。

自从半年前右手受伤后，她的房间就再也没出现过弓箭。

她看着周围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心烦，干脆就让自己直接变成了一个娇娇弱弱的小花，出门不离桥子，平时也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实在闷得很了，才会出门逛逛。

“怎么了？手又开始疼了？”

易红燕没说话，撇过柳姨的手，自己用力扶着车框上了马车。

一时间车厢内有些压抑。

易红燕望着窗外愣神，街道上人声喧嚣，有小贩顶着插满糖葫芦的草靶子叫卖，后面跟着一溜儿的小孩子眼巴巴地看着，不由得笑出声来。易红燕默默地想，自己那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好像着了魔般，对萧白穷追不舍。简直就像条疯狗，萧白手里拿着骨头似的。

想了半天没想明白，又开始使劲回忆她和萧白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当时围猎，不知道为什么她常去的打猎地方突然多了好几个坑。小心避着，还是着了道。而且她争强好胜，为了猎得更多的动物，脱离大部队，独自一人去了猎场深处。

天又突然下起了雨，坑很深，她一个人在坑里也没办法呼救。正当她绝望的时候，萧白突然出现，吩咐他的随从救她出来，还送她回家。

那天天气很冷，萧白还穿着白衣，撑着伞在雨里简直跟个人形冰棍似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想起山崖上独自盛开的野兰花。她以为他们是同类，都向往自由，追求浪漫。但现在还隐隐作痛的右手证明他不是。

但现在冷静下来，此事确实诸多疑点。那丛林深处平时少有人烟，萧白又从不精于武艺，那他为何会带着仆从出现在那里。虽然后来问过他，说是去那边欣赏瀑布，但易红燕不记得那附近有什么瀑布啊？

想了半天，没理出头绪，心情越发烦躁起来。

又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右手，左手轻轻地拂过伤疤。易红燕脑海中回荡着半年前在病床上醒来时，听到大夫说的话：“小姐手腕上的伤看着像是利器所致，刀口很深，已经伤到了手腕上的经络。若是后续好好保养还可正常生活，但要是想恢复成从前那般，怕是不容易啊。”

大夫的那声长叹，直到现在还会偶尔出现在梦中，仿佛自己在大夫眼中，已经是个宣判死刑的废人。

易红燕想起当时听到这句话时的心情，竟然是出乎意料的平静，长出了一口气，就仿佛是之前蒙着自己的那层雾悄无声息地散开了。恍惚想起之前为他执迷，为他与父亲争执，为他放弃自己喜欢的生活，为他丢下鞭子，开始学习从前一点也不感兴趣的绣花。现在想来觉得恍若隔世。

放肆胡闹的这几年，细细想来竟模糊的很，记忆中只剩下那株悬崖峭壁上独自绽放的野兰花，和为他挡刀时撕心裂肺的痛。

虽然自己信誓旦旦地说着不会后悔，但其实在床上醒来后听到大夫说得那番话时，心口就已经被迟来的慌张所填满。

这半年，她过得混混噩噩。她已经厌倦了身边人无时无刻的惶恐关心，仿佛她变成了一个易碎的琉璃娃娃。

时间长了，她也开始觉得自己似乎就只能这样过一辈子了。

柳姨看着如今神情萎靡的易红燕，一点也看不出从前的意气风发，眼中闪过几分心痛，又缓和了语气：“燕儿，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从你还在襁褓里我就陪着你，这两年你的付出我都看到了。可总归感情的事不能强求啊，人总是要向前看。你说呢？”

易红燕慢慢抬起头，仿佛被眼前关切的目光烫伤了般，匆忙转过头看向窗外。

又听到远处隐约传来阵阵有规律的响动，一声一声地敲在她沉寂已久的心上。

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易红燕跳下马车，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飞跑过去，连后面柳姨的呼喊都顾不上了，往日总是恹恹的身体在这一刻仿佛就要飞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