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色（一）

““妾身顾氏女曦，拜见墨家主。”

纤白如脂的皓腕从宽大的衣袖之中滑出，那有些赘重的墨色斗篷滑落些许，露出其内殷红如血的一袭茜素红纱衣。

那红热烈如火、长明不败，却远及不上她细白如瓷的肌肤万分之一的引人瞩目。

当她俯身致礼，半披落的青丝如瀑倾泻，将优美的楚颈堪堪半遮半掩了去，清丽绰约、摇曳多姿，远胜不远处窗外生发得正好的一树皎白。

“墨家主照拂相助之情。妾虽鄙陋，必当偿报。”

那声音清冽柔婉，带着水果成熟到极致后、在腐败酸朽之前开始散发醇美的甜香，是比花君子还要危险的诡丽。

即使早有预想甚至警惕，墨璇仍不免为这份殊色所撼动。

　　当然，这不掺杂男女之欢抑或其他感情，单纯是对美本身的惊叹。

他忽然有些理解自己那位好友为何在屈从于命运后仍无法坐视她注定枯萎的命运。

同为占天谕命的家族，沧州墨氏和扶风李氏一般信奉道法自然、顺心应命，对世间万物之灵、之美、之韵，都有远远超乎寻常修士的感知。

可若有一个人的姿容风采胜过那风竹溪涧、雪落霜华之美，试图整理对这个人本身情愫的过程，又与参悟自然之理有何不同呢？

而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慕、探究、执着都构成他对大道人世的认知的一部分，即使挖骨去髓都再难轻易摈弃这份心动。

“夫人的本事，比我想象得大。在中州祭礼前，禁中一切盘查监视最严密的时候，夫人居然能轻易出入。”

　　入座，束发的墨色丝绦自墨璇的侧脸垂落，随轻盈的灰蓝色薄纱罩衣而动，清逸出尘，渺然如天上人。

　　沧州墨氏，原以墨色作衣、蓝莲为徽，投入中都麾下后，为示对青州林氏的尊敬，改以灰蓝作衣、墨莲为徽。

“这样不必要的风险，妾身不会让您承担”

拂裙落座，顾曦勾起一抹笑来，即使是遮面的纯白面纱也难以遮掩那朱唇如含丹砂的烈烈，让墨璇想起了暗域血池里杀孽盈身也最绮丽的那一株艳红暗狱莲。

“你对梦华而言，就如同这天上的每一颗星一般，是要用全心去参悟感知的存在。或者说，他本不在这红尘之中，为你入这红尘，举目四望，唯有你是真切的。”

　　本能一般的预知感让他察觉到了更浓烈的危险，他不该更不能与她做多少不必要的交谈，而是该专注在这次见面原本的目的上。

　　“在扶风的时候，李家的侍女仆从对你应该好得有些不一般吧。”

　　“是，妾身能够感知。”

“到了这种地步，你几乎是他道心的一部分，不到万不得已，比起毁掉，扶风李氏一族，自然更愿意得到你。”

“有些事，我作为外人所知不多。但大概也有感觉。与其他家族由尊卑强弱建构起来的信仰服从都不一样，扶风李氏的族人更纯粹地与每代继承人喜恶相通，自然沿袭梦华本身的好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