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皇上都来了，便没有再出去寻的道理了，谁能大过皇上去？我九五之尊都到了你还出去寻人，未免有些不识抬举。

匆匆换了身衣裳，仉怗便跑了出去。来正殿的时候，皇上还没落座，皇后正笑盈盈地替他脱斗篷。见仉怗来了，使唤道：“快，来的正好，帮我把斗篷晾上。”

仉怗忙跑过去接了，找了个火盆子烘着。

皇上瞥了一眼仉怗，跟皇后笑道：“你待下人倒亲和，还给她也整个座。”

“阿怗不是旁人，她自小就来我跟前伺候着了。”

“她是个什么来历？可曾婚嫁？”

“啊？”皇后不知道皇上问这儿做什么，但还是如实答了，“她命苦，原是怀家一门远亲。后来父母妹妹先后去世，便跟了个戏班讨生活，受冻挨饿，打得浑身是伤。来我们陎家演出时，唱错了一句词，被拿铁链拴住脖子，着单衣绑在雪地里罚跪。正巧被我撞见了，我祖母可怜她，看她还算机灵，就把买给我做了丫鬟。倒是不曾婚嫁。”

“怀家？怀宣猷家？”

“是”，皇后有意帮衬仉怗几句，“仉怗的父亲是怀大人母亲仉氏的庶弟。”

“这般啊，怀宣猷也不照顾一下。”

“怀大人发际才几年的事。再者到底是远亲，又是姑娘家，也不好照拂……”

皇上一撩衣袍，坐下，打断皇后：“怀家也没个适龄的女子进宫，仉怗既然和怀家沾亲带故，正好合适，便给封个良人吧。”

仉怗正放好衣服往回走，闻言紧紧地皱起了眉。皇后也愣住了，呆呆地看着皇上。

仉怗气得喘着粗气，又不敢发作，板着脸就跪下去了。

“仉怗！”皇后担心她意气用事。

“启禀皇上，妾已经有婚约了。”

“是吗？哪家的小伙子，可曾下了聘礼？”没下就不算数。

“呃啊，那个……”皇后想推个家里庶弟抵账，却被仉怗打断了。她紧紧掐着自己的手说：“妾不敢欺君，妾乃自梳者，与当年戏班里的青珏契若金兰……”

“无妨，就这么定了。明日吾就让汝鄢封你为怀容华，赐住倾颜殿。”皇上一挥手，“摆宴吧。”

这顿饭大家都吃得沉闷。好容易挨到皇上走了，仉怗直直的跌坐在椅子上，一口闷掉了桌上摆的酒。

殿外的雪安静的分撒下来，落在嶙峋的枯枝上。红纱的宫灯映着白雪，在晚风中微微的摆动。却因敌不过风雪而缓缓暗下去。

皇后送完皇上回来，见到这一幕，赶忙夺过她手里的酒杯。

“姐姐。”

“没事，好孩子，是姐姐不好，护不住我们阿怗。”

“姐姐。”仉怗搂住皇后，“我想回家了。我不想看烟柳画桥，风帘翠幕了。”

皇后便恍然想起她当年哄仉怗进宫时，月满西楼。仉怗盘腿坐在小楼上看月亮。自己与她讲：

“我带你去看烟柳画桥、风帘翠幕。”

“真的吗？”

“对呀，但你得跟着我。”

“可为什么一定要进宫呀，连片的红墙有什么看头。”

“那红墙里就是烟柳画桥、风帘翠幕了，可美了。”

“但陎府也很美呀，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可我的心上人在宫里呢。”

“姐姐只要心上人，便不要我了。”

“没有呀，我也要阿怗，所以要把阿怗带进宫啊。”

……

陎暄浠把仉怗揽进怀里，紧紧拥着，望向殿外漫天的雪，轻轻地说：“其实我也想家里的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了。”

萧沅羑和萧淳隺听得懵懂，却笑着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