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餐厅，突然陷入了一片完全的寂静。
每个人都仿佛僵住了一般连呼吸的声音都完全不同，就连一个刚刚过来帮忙盛汤的保姆都惊得手一松，舀汤的勺子哐当一声掉进碗里。
风耀猛地站起身：“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风耀！” 风警司厉声喝道，“坐下！”
夜凌云坐在那里，腰背挺的笔直，手肘搭载餐桌的边缘上，修长的食指交叉在一起，他抬起下巴，颈脖微微仰着，显露出一段清瘦挺拔，又有些硬的弧度。
“既然你没有听清楚我可以给你重复一遍。风耀，我们分手吧。”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调中好像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他每说一个字，风耀的脸色就阴沉一分。等他道完最后分手二字时，面色已经能用可怕来形容了。
餐厅里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人有动作，风警司眉头深深皱成了一个川字。
半响之后风耀才啪的一声重重放下筷子，冷冷的道：“夜凌云，不要在这里开玩笑。”
“ 你怎么觉得我会在开玩笑？” 夜凌云倒是有点好笑又平淡的反问他。“你们不是说任何条件我都可以提出吗？那这个条件不算太难吧。”
风耀原本是站着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坐到了椅子上，整个身体没有半点力气，手脚发软，没有感觉一般，好像他整个人都浸泡在冰凉的海水里，头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的响。
“风耀......”风警司皱着眉叫了一声。
别人也许看不出风耀此时的脸色，可他作为当爹自认还算是了解自己的儿子，尽管平日里，对这个一向让他感到无比骄傲自豪的儿子，在外人面前如何做到尽善尽美，以至于都好像忽略了他的内心也隐藏着一副会发怒的面孔，若是有人敢触及到他所最在意的，那绝对是.........
哪怕偶尔看见风耀发怒，但不会像现在这样，除了爆烈和惊怒，更多的还是畏惧和悲伤，甚至还有不敢面对现实的巨大恐慌。
“为什么.....”风耀喃喃的问，“不行，你得给我说个理由来........你得跟我讲清楚........到底为什么？”
然而夜凌云却继续反问：“非要我说原因吗？”
风耀顿时被问的莫名心虚，一向知道他的嘴巴厉害，只不过平时不好多说罢了，真的说起来，口齿那是非常毒的。
比如，就像现在。
“那好，也应该跟你道清楚。”夜凌云换了个坐姿，看上去就像他平时坐在沙发上打游戏一样，神情寡淡而严肃，极度的认真仔细，没有半点情绪上的影响。
“也许从一开始我就应该和你讲明白.......”他停顿了片刻，“初次见面，是在我的酒吧里，之后我不过是把你当成我的众多顾客中的一个，对你给予回应也是出于要赚钱目的，毕竟像你这样财大气粗的完全置之不理那就真的是我蠢了。”
“ 但是没想到，你对我竟然是那种情感。” 说到这里时，他还是犹豫了。“ 想办法窥探到我的各种信息，上门来堵以及后来还赖在我那里.......这些种种我勉强能忍了。”
“可你.......从未说过你有多在意......” 听他讲了些许，风耀还是忍不住低头喃语了一句，但显然已经有点没底了。
“呵。”夜凌云一声冷笑，“说了有用？谁能拦你风少？自你第一次来到我家楼下堵，我自认为已经表现得够厌恶了，可后来呢？直接醉酒跑来大喊大闹，甚至.........你敢说你那次喝醉后，不想对我做什么吗？！”
对于接二连三的质问，怼的风耀那是彻底的哑口无言，那次他确实想趁着两人都喝酒上头，从而做一些........虽然最后没成功，但那的确是触碰到夜凌云的防线了。
“对于这些精神上种种的侵扰，就算我努力忍了，那对于上次的追杀呢？” 最后，夜凌云再度抛出个重磅炸弹，意图彻底断了他的念想。“关于你职位上导致的那些事且得罪的人，虽然对此我也能勉强理解此乃无可奈何。但我，凭什么要陪你一同经历那些，甚至一不留神命都会丢掉。”
此话一出，让原本还有些振振有词的风耀，瞬间如同漏了气的皮球，无话可说。他的这种特殊职业，在得罪了众多不同领域的人后，同时会给自己带来不小的风险，夜凌云也的确没有任何义务，要和他一起同生共死。
夜凌云还没有停下，仍然在接着讲：“ 我今年不过24，过了年也才25，自认为命还长着，就想安稳自在的走完一生。对于之前一切，风耀，归根结底我们互不相欠，本来就是陌生人。”他说完这句话后，笑了一下，笑容十分短暂，一下子就过去了。
那个笑说不出来，是什么意味，虽然脸上是笑着，但却没有半点笑意，反而有种悲伤和灰败的感觉。
风耀坐在椅子上，仿佛连最后一点力气都从身体里溜走了。他说不出话也无法动作，只能死死的盯着夜凌云，眼底布满血丝。
“风警司，您说只要风家能做主的您都答应我。我敬您是长辈，请您千万要说到做到。”夜凌云对风耀讲完那一席话后，又看向他老爹。
风警司嘴唇动了动，最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会做到的。”
夜凌云点点头站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水龙头里开哗啦的声音掩盖了外边餐厅的说话动静，夜凌云把门反锁了，一动不动地靠在水池边上。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双手在微微颤抖心跳得很快，仿佛每一下都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似的。剧烈的心跳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以至于都难以站直，不得不依靠在水池边才能勉强不蹲下去。
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上次类似的感觉应该还是他第一次拿起刀把一人杀了的时候吧。
外面的餐厅里，风警司中气十足的声音隐约透过闭封的门传来仿佛十分生气的样子：“这几年我是不是对你太疏忽管教了，以至于你现在如此的胡作非为！”
风耀仿佛又说了些什么，听得出情绪太过激动，都有点口齿不清的，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夜凌云把手伸到水流底下，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着，任凭水流冲刷他的手指。
手上有一些老茧，那是他常年玩刀使枪导致的。那个人起初还好奇，他手上怎么会有这么老茧，明明他好像没有什么特别需要用到手的地方。
过了许久，卫生间的门被咚咚敲了两下，风耀疲惫的声音在外边响起：“凌云？”
夜凌云动作一顿，慢慢答了声。
水流声音还在作响，刹那间淹没了整个狭小的空间，又过了一会，门外风耀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出来吧，我先送你回去........”
夜凌云这才把门打开，就看到站在门口的风耀，一副憔悴相。
“你想好了吗？真的要分手.......”
“嗯。”依然是不带任何感情的回答。
风耀站在那里，低着头突然苦笑一声：“我早该想到你会这么跟我父亲说，这几天你都对我避之不理，我还以为我又做错了什么......”
“风耀，你是不是喜欢我？”没有等他说完，夜凌云就率先打断了。
风耀一愣，紧接着坦然道：“是，很喜欢........”
“那既然如此，能不能请你以后放过我。没有你我能过得很好，你就当是最后喜欢我一次，从此我们互不相干。” 虽然可能在不久的将来，以另外的身份，他不可能放过他的。
但起码现在放过吧。
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光线从窗口斜射进来，风耀的身影在地上无限蜿蜒曲折。过了很久她才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平静的道：“好！”
他答应的那么爽快，反而让夜凌云都为之一愣。
“你别这么看我.......”他用手揉了揉眼睛，虽然嘴上苦笑着神态却很平静：“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讨厌我.......真没想到。现在既然我父亲都发话了，你是我们家的恩人，总不能连这点小要求都办到吧。说实话我挺意外的，而且有点不舍得，但有句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
他大概是想把眼底的红血丝揉下去，谁知道越揉越红到之后几乎有些潮湿了。
即使听着他的话有点古怪，但看风耀神情也平静的超乎意料，能做到这样确实很难得了。
客厅里，风警司坐在沙发上，看他们出来时都默不作声，大概已经知道结果了，他倒是起身把他们送到门口，又低声对夜凌云说了一句：“风耀的事情，当真对不住了……”
夜凌云也回了句：“没关系。”说完就跟风耀走出了大门。
当他们一走出去，风警司就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去重新查一下当年从医院到孤儿院断开的那些资料，另外再重点调查个人.......” 此时的这个老警司，俨然已经换了副面孔。再综合一下刚才对夜凌云的一番仔细观察.......
真的挺像的，怎么会有这么像的呢，特别是那双眼睛，可以说简直一摸一样........
倘若真的是.......
回去的路上气氛虽然沉重，但是却很平静，夜凌云全程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风耀也一反常态地只专注于开车，连眼睛都没往这边瞟一下。
到公寓楼下了，夜凌云沉默着下了车没有再和他有过多的言语，直到人要走进去时，风耀才在后面叫住：“能让我再上去一趟吗？” 数秒后才小声给出了个理由，“我有东西还落在上面，你总不希望我以后再以此为借口来叨扰你吧。”
夜凌云听后没有言语，算是默认了让他跟着再一同上来一次。
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上了电梯，等到了公寓门口，发现钥匙又插在门上了。
“你以后还是你去换个指纹密码锁吧，不需要用钥匙。” 注意到后，风耀还是提醒了下，随后就走了进去，夜凌云进门后就坐在沙发上看着他。
其实也没留下什么东西，当初本来就是“一无所有”的来投奔他的，现在能带走的东西，几乎没有。就好像他后来能留给他的，几乎没有。
风耀最终只是在这个房子里转了一圈，随即就向门外走去看似是要离开了。
“确定没什么了？” 身后再度传来夜凌云清冷的声音，同时他也站了起来。
“嗯……”他的语气听着就仿佛被人抽走了灵魂，夜凌云随即闪开让出一条过道直通大门。
风耀垂下眼睛，随后大步往门口走去，刹那间和他擦肩而过。
可能是当时夜凌云的目光也不在他身上，因此没有看见那一瞬间风耀抬头盯着他.......
那仅仅只是刹那间的事情，当他刚刚准备转身坐回沙发上，风耀在他身后抬起手，狠狠一掌切在了他的后劲上。
之前风耀在警队训练时肯定练过切手刀，这一掌的力度相当之大，痛到夜凌云在那一时刻竟然都无防备情况险些摔倒在地，如果不是他对伤害的抗击能力够强，恐怕这一掌下去人都栽了。
而还没等他从疼痛中缓过来，风耀就直接从背后死死抱住了他，紧接着搂着夜凌云把他压在地上。
“你干什么！”这一举动无疑是彻底的惹怒了夜凌云，甚至一度冲动的想要拔刀，但双手竟一时间被风耀娴熟的反扣住了。
风耀此刻也十分用力地按着他，尽力将人牢牢压制在身下，但没说话，就这么看着身下那人。
“那是你自己单方面提的分手，我没有答应。” 过了半响，他才缓缓说道，然后低下头去想要亲吻夜凌云的嘴唇，却被他把脸用力一撇，整个吻便落到了脸颊上。他最近好像又消瘦了不少，脸颊十分苍白冰冷，却一点也没有平息风耀心中的躁动，反而让他的情欲混杂着愤怒更加熊熊燃烧起来。
他加大力度的抱住夜凌云的身体，借助自己身材更壮实的优势，让他更加贴近自己的胸膛，一只手反绑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开始在他身上疯狂撕扯，一下就把肩膀上的衣物扯掉了。
“ 所以.......你是想要那样吗？” 不同于他疯狂的举动，此刻身下的人竟然语气平和的开口道：“ 是不是你做了，甘心了，就能放过我了？”
对于这种情况，夜凌云其实是有办法挣脱的，但是不能，那无疑是暴露了自己有武功.........
“那就来吧。” 淡漠的说完，他停止了挣扎，换用一副甘任摆布的模样躺在风耀身下，没有任何表情，面色死寂一般。反正对于这副身躯他早就无所谓了，但既然有人这么想要，那就拿去吧。
反观风耀，在听他说完后，竟停止动作了，也放开了他，只不过还跪在地上怔怔的看着他。
不知是不是出于尊重， 到底是什么都没做。过了良久，风耀才一副失魂落魄地起身，随后猛地摔门而去。
而夜凌云却还躺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缓缓从腰间裤缝的暗格里，抽出了那把蝠刃。他刚才没有撕扯到自己的裤，否则这把刀怕是藏不住了。
他把折叠刀完全展开，一点点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照射进来，刚好投射在刀身上........好像都能看得到，这上面曾经沾染了多少血迹，又有多少条命。
果然啊，人和人可以在一起，但人和鬼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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