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断红消（八十二）

是夜，华少澄瞥了瞥窗外漫天弥漫的雪花，又转而朝桌上那枚带血的凤纹手炉看去。他眉间微皱，思量了一阵。他将心一横，毅然决然戴上了那张破旧的鸾鸟面具。

栾青似是知道他要做什么，在一旁也换上了墨色的夜行服，正准备起身之际，却被死死按住了肩膀。整个人也好像被钉在凳上一般，怎么也站不起来：“公子，我要和你一起去……”

“栾青，此事本就危险，人多反倒容易暴露。夜辰已去，我可不能看着你再为我以身试险。”华少澄贴在他的脸前，紧紧盯看着栾青。话罢，他又转身提出一根用皮草包裹的长柄物什递到了他的手中，神情略显凝重，“此物乃是赤凤戟，即刻离城，务必送回府中。”

话罢，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不觉面上柔和了几分，眼前似是出现了洛锦儿柔和的眉眼与天真的笑颜：“若我此番不成，还望你替我照看好锦儿…”

“栾某…定…定竭尽全力。”

华少澄点了点头，临行之时，还不忘打趣调侃两句，可他心里明白，此行必是九死一生：“栾青，别哭丧着脸，我还等着回去喝你喜酒呢。”

“哈哈…好…我等你回来…”栾青拿着凤戟，故作镇定地僵笑。

紧接着，华少澄趁着夜色，翻墙跃进皇城。一落脚，他便直奔御药房找寻凤骨。毕竟凤骨也是药材，只可惜扑了个空。还不巧为御林军觉察，正向此处赶来。

华少澄扭头看了一眼高墙，可心中却迟迟放不下凤骨，放不下她……

步向一转，华少澄便朝国库奔去。他苦苦寻找，依照着儿时父亲传述绘出的模样，从一个金匣中寻得。他顾不得为何如此容易，抱起凤骨便攀壁而去，一路上银粟扑面。不觉间，在华少澄眼前不远处显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头戴凤冠，身穿红色的霞帔（pèi），彩绣的鸾凤扑在身上，栩栩如生。他满心欢喜地举着手里的凤骨：“小狐狸…我…回来了……”

随后，素白的雪地上如同点出红墨般缓缓散开，染出一只涅槃之凤……

……

此刻的洛阳华府院内，亦是落雪之景。屋内的烛灯随风摇曳，火光闪烁。虚弱的洛锦儿躺在床榻，两眼混浊不清。她张了张泛白干竭的嘴唇，竭力从喉中发出嘶哑的声音：“…红…袖，外面…可是…落…落雪……”

“带…我…去小亭…子……”

“好好……”红袖俯身贴在洛锦儿的嘴前，轻轻点了点头。抬手将她搀了起来，可此刻洛锦儿的身子已然变得更加冰凉。红袖将一件厚实的大氅披在她的身上，扶着她缓缓朝瑞麟亭走去。

屋外天地混为一色，鸟飞绝，人踪灭。仅有少许几人在廊里忙来忙去，打理着府内的事务。洛锦儿来到亭前，没有进去，只是在远处默默观望着。亭角灯光朦胧，她稍稍伸出左手，一片玉尘飘落。洛锦儿低头看了一眼，形为六角，瑞雪……

刹那间，掌心丝丝微凉，雪花便消散不见。洛锦儿将视线上移，看向小亭。顿时眼前一阵恍惚，她看到了亭下一人独坐。他一手搭在膝上，侧坐在石凳，仰头饮酒。

洛锦儿泪眼婆娑地向前迈了两步，低声沙哑道：“闷…葫芦…你……”

“…来…接我了吗……”

“锦儿姑娘！来人呐！快请郎中！！”

彼时，凤血古树随最后一片银叶地飘下，再无艳红光泽。成白而落，叶尽树枯……

华府哀声四起，一名年轻的相士闭着眼，从府门经过。摇了摇头，淡淡讲道：“蹬龙已去，桀鹭相随。”

夜中无数玉尘飘落，借着寒风，翻卷而下。不消几时，便将相士的脚印埋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