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与情诗（二）

于是早川秋和电次肩并肩尴尬的走在路上，早川秋推着自行车，车轮吱嘎作响，碾过二人的影子，路灯冰冷的光照在地上一片银白。

“那个，你家在哪里啊？”早川秋终于忍不住开口，他和电次已经这么走了半个小时了，每次电次都说快到了，前路却毫无到家的迹象。

“你是不是有什么在瞒着我？”早川按耐不住地问道。

电次僵直了一下，脸上一阵青红交错，他用牙咬住下唇，撕下上面的一小块死皮。“嗯……嗯唔”电次的神色有些奇怪，他站定了脚，对着早川秋喊:

“我不用你送我回家了，你走吧！”

早川秋感到莫名其妙，电次不知道碰了哪根筋，突然就要赶走他。早川秋有点尴尬，又有点恼怒，本是自己的一番好意，电次却不识好歹地让他卷铺盖走人。

“好哇，那你就自己去吧！”早川秋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电次看着秋的身影渐渐远去，主见变为远方的一颗小黑点，他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让早川秋看到自己的“家”，那个潮湿小巷里有着发霉木床和青苔的破烂棚屋。

电次不懂，但这是他的自尊。

电次拖着身子回到棚屋，玛琪玛小姐给自己的救济金完全不够，他还要还清父亲的债务，那笔让他眼花缭乱的巨额欠款。电次匆匆忙忙换下校服，穿上便利店的工作服。傍晚的地铁拥挤异常，电次被汗湿了衣服的大叔蹭了一身油腻，转头又被某个小姐扑了一脸香水。

满载的地铁终于艰难地到站了，电次脚步虚浮地下了车，一火急火燎的来到便利店。

晚上的便利店顾客并不算多。便利店老板是个蛮好的人，他让电次值人不多的夜班，而且允许电次免费带走一些快过期的食品。

“叮咚，欢迎光临。”电子铃声兀地响起，电次抬起头来，目光一瞬间凝固在进门的客人身上。

早川提着购物筐，颇为惊讶地看着电次，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了半分钟，电次才拉着早川来到茶水间。

“我怎么不知道你在这里打工？”

“我……”

“你不是回家吗？怎么来这里了？”

“我很缺钱……”

”……哦”

早川秋闷闷的回应了句，回到货架上挑选了自己购买的东西，随后来到柜台前结账。电次一边扫着货物上的条形码，一边小小地羡了一下早川秋拥有的“购物”的权利。

早川秋一边拿东西，一边询问道:“你还要在这里干多久。”

“不知道，一会儿我还要去酒吧工作呢。”

“可是你还是个未成年！”秋惊讶的喊出来。

“我知道，但我太缺钱了，我需要钱，你懂吗？你这个翘辫男是永远不会理解的！”电次对早川的一连串问题感到不耐烦，毫不客气的回击道。

“你说什么？！”秋有些生气。

“就是在说你啦，翘辫子！”电次挑衅到。

眼看两个人就要打起来，店里的客人赶紧拉住两人。早川秋气得脸色发青，他哪里受到过这种嘲讽，电次也毫不客气，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

最后事情以早川秋向电次道歉，电次被扣工资结束。此事二人都给彼此留下了糟糕的印象，早川发誓自己再也不会做帮电次的忙，电次发誓自己再也不会给早川秋好眼色。

第二天上学，电次又被一群人团团围住，听说昨天有人看见电次在便利店打工，还跟早川班长起了争执，同学们好奇地围住电次，想问出事情的来龙去脉。可电次闭口不提，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人群失了兴致，垂头丧气地坐回座位上。可是好景不长，关于电次殴打早川秋的流言不胫而走，秋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好学生，于是一时间所有老师和学生都有意无意地躲着电次，甚至有些混混开始来找电次的茬。电次对此没什么表态，更没多伤心，他早就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的生活。

“我只要自己一个人就够了。”电次常常这么想

这件事当然也传到了早川秋的耳朵里，早川秋还是不免对电次产生了负罪感，但当他看到电次像个没事人一样依旧在教室里光明正大地睡觉，他心中的负罪感就少了不少。

直到有一天，也是早川秋发现事情失控的那一天，电次带着一身伤来上学，脖子和胳膊上的淤青赤条条地暴露在校服外，电次的鼻孔下还残留着一段猩红——显然，他被打出鼻血了。

电次的课桌被人用小刀划得面目全非，上面刻着“去死”，“婊子”，“恶心”等字样。早川秋作为好学生总是来得很早，他看见这张充满恶意的触目惊心的桌子，他不知道电次来了看到这些会怎么想，他只知道让其他人看见了事情会变得更糟，早川秋慌乱地想要搬走那张桌子，却正巧碰见站在门口的电次。

两个人就这样在门口对视了几秒，早川秋觉得那仿佛有一个世纪一样漫长，电次用浊水一般缺少光泽的眼睛盯着早川秋的脸，然后毫无反应地绕过他，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早川秋一个人愣在原地，他吃惊地回望电次，对电次的漠然的态度感到难以置信。电次似乎有些疲惫，眼底有厚重的黑眼圈，他冲着门口的早川秋喊:“你要把我的桌子搬到哪里去？”电次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拉扯风箱的砂纸一般的声音。

于是那张桌子又被秋给搬了回来，电次枕着自己的胳膊到头就睡，晨曦透过教室的玻璃照进来，早川这才看清电次竟然是如此的孱弱，纤细的脖颈，脸上布满了青青细细的血管，皮肤透明得似乎能看到下面的肌肉，以及，过分红肿的破了皮的嘴唇。

早川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有什么地方太过诡异与不合理，但是他的大脑竭尽全力地阻止他去想象那个答案，那个令人脊背发凉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