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母心肠

“小姐，你今天可真聪明，若不是你拉着我，我都要去磕头了，若是咱们今日真跟着甄家磕了这个头，可就真的是不识礼数了。再者你与甄家大小姐都是能入宫的，身份来说都是一样的，你要是在她的旨意下磕了头，可不就跟她家的奴婢似的嘛？咱们虽是受邀客居甄府，但是也不能做这种低人一等的事情。”

　　萧姨娘坐在一边似感慨似叹息的说着心里想的话，却一下子打断了安陵容的回忆。

　　“姨娘，你说什么？”安陵容擦了擦泪，坐起身来问道。

　　萧姨娘抬头看着安陵容，一脸感慨，“小姐，今日奉旨太监宣读甄家大小姐的旨意后，若不是你拉着我不让磕头，可就真要出大丑了。小姐真不愧是小主了，事理也比在家里懂多了，之前夫人还担心小姐一个人入宫会不会因为出身礼仪而让人笑话，可是看小姐今日的表现，行走坐卧，无一不佳，姨娘回去跟夫人说，夫人也能放心了，”叹了口气，又拧眉叮嘱：“就是后边教引姑姑说话的时候看小姐心绪不宁，没有与甄家大小姐一起行礼还是有些不好，现在在外边也便罢了，若是入宫见了皇上皇后，还这样发呆想自己的心事，可是不成啊。”

　　安陵容听后，细细回想了一下早上在厅堂的事情，当时奉旨太监宣读完旨意后，她只一味沉溺在过去的回忆里一时恍惚分不清身在何地，根本不记得她做过什么了。现下听了萧姨娘的话，才恍然忆起，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可她当时为何要拦住萧姨娘不让她跟着甄家人一起行礼呢？

　　她只记得听完甄嬛的旨意后，看到萧姨娘要跟着甄家扣头，心里有些膈应，下意识就想要阻止她的那种行为。

　　就好像那次，华妃夜半宣召她入翊坤宫唱曲儿逗乐，皇上安坐在旁面无表情，没有任何维护之举，她只能压下心酸开口唱歌，甚至饮下那杯让她喉咙难受了几个月的玫瑰醉，那种被人当做唱曲卖艺人的折辱之屈，与今日这种膈应的心情，似是一样的。

　　莫非，她之前从贵人升为嫔，后又升做妃，虽说封号是那般可笑，可到底是位居高位多年，又一直跟着皇后，连带着心气手段见识也都比初入宫十几岁未见过多少市面时，要高出许多来，尤其是眼界与处事方法。

　　要记得前世，她和萧姨娘是跟着甄家的旨意一起扣头的，而甄家却无一人在她的旨意下扣头。

当时她心里就有些疑惑，还想着莫非位分高的人不用给位份低的人宣读的圣旨扣头不成？后来更是为囊中羞涩，给不起奉旨太监银两而羞愧，根本对这件事没有多想。

后来甄府那些下人看着她与萧姨娘眼里总带着一丝轻蔑，她也只当是因为位份低的事情，并未当回事。

现下想来，竟是因为她扣了本不该扣的头，失了礼数而叫人笑话。

　　一切事情串联起来，就有了答案。

　　安陵容脑中瞬间清明，心中有了计较，看着萧姨娘笑道：“姨娘，我省得的，你也累了一上午了，先去歇了吧，待会午睡醒了，我还要去甄姐姐屋里呢。”

　　萧姨娘一听这话，也不啰嗦了，忙站起身来，“小姐说的是，那我就先去歇了，小姐也歇了吧，到了时辰我来叫你。”

　　随着萧姨娘的离去，屋里彻底静了下来，也给了安陵容更好的思考空间。

　　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充分说明了她重生的事情是真实的，而不是做梦。

　　还有她之前猜测的老天爷的惩罚，让她重活一世是要让她重走一遍当年的老路，受一遍当年受过得罪，因为大厅里她无意识的阻止，得到的结果，也与前世有所不同而推翻。不过接旨扣头不扣头的也只是小事，会不会走老路，也要看入宫后了。

　　哎，真是头疼。

　　她抚了抚额头，躺回床上，闭上眼睛，脑中却一直思虑不断。一忽想着她还是和甄嬛相斗的郦妃，一忽想着刚入宫时甄嬛与沈眉庄对她的照顾，一忽想着皇后的掌控阴毒，一忽想到那些被她害死的人......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直到时辰到了，萧姨娘来叫她，才抛开了这些杂绪得以起身。

　　安陵容醒后却只觉头痛欲裂，在萧姨娘的服侍下洗过脸才好些，收拾停当准备出门时，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姨娘，咱们如今可还有什么值钱的物件？”

　　萧姨娘皱眉思索了一下，勉强笑着，“小姐，咱们入京是卖了夫人费心绣的几件绣品，才凑齐了盘缠，后来路上花用不少，再加上京城咱们住的客栈也不便宜，又给你添置了一些衣裳首饰，银两已不足三两，多亏了甄小主遣人来接咱们入府，恐怕连这点钱都剩不下。待小姐入宫后我与侄儿一同回去脚程快，也废不了多少钱，一两银足以，是以咱们还剩二两银子。值钱的东西更是除了给你添了那些首饰外，也没旁的了。”

　　竟如此贫困？

　　她刚刚突然想到以前入宫时，因未带贴身丫鬟，身边可用的就只有入宫后由皇后分配到各宫室的丫鬟宝鹃。

　　而那丫头，以前觉得还好，升至嫔后她总觉得有些不妥，因着身边没有可用的人，才一直放任。还有甄嬛安插的菊清在她身边，不管菊清有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今生，她也不会再用甄嬛送来的人了。

　　于是，她想要拿钱让萧姨娘去找人牙子买个丫头来，入宫前调教几日也可得用，最好能会些手艺。

　　捏着身契的人，才用着放心。

　　可她过惯了宫里嫔妃的日子，竟然忘了目前的处境，现在可是穷到连打赏奴仆的钱都出不起，更别说买带有技艺的丫鬟了，那可是最少要三十两银子。

　　安陵容叹了口气，有些舍不得卖掉母亲给她添置的东西，上一世死前加上现在重生，也有好几年未见过母亲了，这些东西哪怕放那看着，心里也是暖的，她也能知道有个人在她看不到的角落心里想着她爱着她。

　　可到底还是丫鬟的事情更为要紧，不如压个活契，到时有机会再派人出去将东西赎出。

　　思及此，她心生一计，看着萧姨娘，郑重道：“姨娘，咱们二人一同跋山涉水入京，吃苦受罪，我身边信任与可用的人唯有你一个了，可我入宫后，你身为父亲的姨娘却不能与我同入宫中，届时只剩陵容一人，身边无可信可用之人，在深宫之中如履薄冰，你可愿帮我一个忙？这关系到我以后入宫的境遇。姨娘若愿帮我，将来我得宠后，必不忘姨娘今日恩德。”

　　萧姨娘听到她这般接近恳求的的话语，也正了神色，语带心疼道：“小姐这样说，叫我如何敢当？在家里若不是夫人护着，我早就被老爷发卖了，夫人的恩德我还未还清，又怎敢受小姐的恩？小姐有事只管吩咐就是，我愿为小姐肝脑涂地。”

　　听了萧姨娘的保证，安陵容心里踏实许多，不是她小人之心，以恩情相挟以利益为诱，而是现在可用的人唯萧姨娘一个，不能出任何差错。

　　“姨娘，我需要你拿着那些首饰，去当铺将首饰活当，为期三年。当下的钱，去找人牙子买一名年龄约十三四岁的丫头，最好是识字会些医术，或者会搭配衣服梳妆打扮，再不济就是刺绣簪花总得一样。样貌最好平庸一些，或者伶俐一些，却决不能超过我。性情温平，不喜说三道四，心思不能太多......剩下的钱去书店看看买几本诗集。”

　　萧姨娘听着安陵容的要求，面露为难，“小姐，你说的这些丫头都是有技艺的，听说价值很高，那些首饰活当的那点钱哪里够呢？”

　　安陵容走到萧姨娘身边，贴耳轻声道：“咱们初来乍到，自然不知当铺在何处，可甄夫人身边伺候的嬷嬷都是老人了，自然比咱们知道的多多了，姨娘不妨去问问她？”

　　看着萧姨娘脸色有些迟疑，她接着道：“买人的时候也可让嬷嬷帮忙掌掌眼。相信甄夫人也不会多说什么的。姨娘快去吧，我也要去找甄姐姐了，这事最好在这两天就给办了，我没几日就要入宫了，人买来了我还得调教些时候呢。”

　　萧姨娘听了这话，再没任何想法，应了声是，便匆匆离去。

　　安陵容与甄嬛屋里说话，又用过晚膳回屋后，没多久甄夫人便遣身边嬷嬷前来，送上装有银票的荷包，七八件价值颇高的首饰与五本诗集，并应承挑选丫头的事情，便福了福身退下了。

　　萧姨娘打开荷包，看着印有五十两字样银票的面额念了声佛，喜道：“甄夫人果然出手大方，这样咱们买丫头的钱也有了，首饰诗集有了，甚至小姐入宫傍身的钱也有了。”

　　安陵容看着满面喜色的萧姨娘，心中微酸，跟着她这样的小主，到底是委屈了，连这么点银子得手都要高兴成这样。

　　不过甄夫人向来大方，前世她顾及脸面，生怕人瞧不起，并不敢多言。只每日闷头与甄嬛说话学规矩，入宫后连领路太监与分到身边丫鬟的打赏银子都没有，叫人轻视。

　　后宫，可是最注重颜面的地方，她出手大方了，自然也会有人给她几分颜面的。

　　这一次，她故意叫萧姨娘将当东西与买丫头的消息透给甄夫人，而甄夫人果然也知情识趣，送了银子来，也不是为了巴结她一个答应，只是为了与她方便，好叫她记得甄府的恩德，入宫后更好的与甄嬛相处罢了，只要是真心疼爱女儿的人家都会这么做的。

　 哎，当真羡慕甄嬛能有这么好的出身，还能有这么疼爱她的家人。

　　不过，母亲为了她不也是不顾眼睛的伤患，长夜不休的点灯刺绣，好为她换取入京的盘缠与首饰衣衫么。

　　母亲啊母亲。

　　安陵容湿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