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惜

3月底，晚自习停电了，当时以为自己瞎了，我一直没有忘记医生的危言耸听，——不要剧烈运动，不然视网膜会脱落的，我会偶尔想象我的视网膜，这东西估计和空气差不多中，或许有一天它会突然从我的眼睛里调皮的跳出来，多可怕这样轻的东西，好像我拥有它只是个偶然。

在我以为我再也看不见的时候，我紧紧的贴在周燃身上，他说：“哪会看不见了呢。”我知道在所有人都在的地方拥抱是我们的梦想，所有人包括灭绝师太，在我看到他跟一群不是我的人讲话的时候，我都想跑过去紧紧的抱着他，我的他，然后把那些不相干的人统统赶走，但是我必须学会忍耐，不过现在好了，我怎样也想不到停电这回事，我们紧紧抱着对方，人群看不见我们，我们也看不见人群，谁也看不见谁，我听见了我的灵魂镶进他肉体贪婪的声音。

我在他的呼吸中闭上眼睛：“周燃你是我的。”

“是你的。”他缓缓说。

下午，张梦梦收到了罗小津的卡片——“梦梦，我都知道了，是你的好朋友告诉我的，你根本没有跟你妈妈移民去加拿大，原谅我没有来医院看你，我知道你一定很难受，小花很想你，我也很想你。梦梦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我永远爱你。”

小花是他们一起养的流浪猫，不过这也证实了罗小浩确实是存在的。

“谭惜姐，你觉得罗小津还会喜欢别人吗。”她看起来已经虚弱的不行了，白血病在这个年代其实好不了几个。

“不会的，你是最好的，快快好起来吧或许你们应该再见一面。”

之前说过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等你准备好了之后再到来，就在这时候，手机疯狂的响了起来“谭惜快来医院，张梦梦快不行了。”

其实我不止第一次听到杨佩对我讲这样的话，这样的语气也并不陌生。

抢救一直持续到两点，准确的说是两点十三分，主任和陈大夫都在，他们觉得不可思议，因为找不到恶化原因，我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在那忙碌的几个小时里，我觉得异常的宁静，平时抢救时，我的一切感官都会给注意力让位，但今天不同，我有充足的时间来观察周围的宁静，因为她的心脏已经停下来了。

“三百。”陈主任的声音还在继续，电流穿过她幼小的身体，她激烈的挺起身体弯成一个性感的弧度，在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后，我好像清楚的听到一种绝对的宁静，幽幽的，淡蓝色的宁静，在这宁静中我看到张梦梦笑着坐在窗台前。微笑的看着我，也许你会觉得这不可思议。

“惜惜姐姐，咱们就在再见了。”她终于学着别的孩子那样叫我，她的小豆眼笑起来亮亮的。不过看起来还没有出落出《蓝色生死恋》女主那样的潜质。

“太突然了。”我笑笑说。“嗯。”她笑起来比平时成熟，让我想起一个人。

“你的罗小津会伤心的呢。”

她笑着不讲话。

“其实根本就没有罗小津这个人对吗。”

她还是笑着不讲话。

“惜惜姐，告诉你个秘密，我要去当天使了，专门去给白血病的小朋友的灵魂引路。“她成功的转移了话题。

“这个工作挺适合你的。”这让我想起《红楼梦》里晴雯就是被派去管一种什么花。

“我觉得这就跟班长差不多。”她说。“也许，我觉得你行。”

我说“我们高中的班长就很好，温柔，大方，聪明，得理不饶人。”

“错了吧，我觉得我觉得我特别温柔。”

“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个人，在你们那。”

“那得看情况，没满十八岁我都管得着。”她得意洋洋得抬起头。

“她跟你得的一样的病，死的时候，还差一个星期才满十八岁。”

“那没问题。”她笑着说：“没满十八岁我都管得着。”

“方寒清。”

“女孩子？”

我点点头：“对，你一定一眼就认得出来，因为她长得特别好看。”

“你要对她说些什么吗。”她眨眨眼睛，“其实我不喜欢比我好看的女孩子。”

“你就告诉她，你好吗，我很好，还有我很想她。”

她笑我老土，说：“这不是《情书》里的台词吗没点儿新鲜感。”她这点跟她一样死到临头还嚣张。

我笑。

寂静就在这时候戛然而止的停顿在那里，一瞬间被蒸发，我甩甩头，觉得有点晕，“死亡时间两点十三分”主任摘下了口罩，张梦梦静静的躺在那里，屏幕上出现一条绿色的静谧的直线，直线——是欧式几何的概念，在这一瞬间，张梦梦躲了进去或者是纵身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