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出神地望着窗外树枝上跳跃着的鸟儿的时候,班里传来一阵哄笑,我本能地以为自己是被嘲笑的对象,但当我转过头去的时候我发现大家都在笑罗旭。数学老师把罗旭叫起来让他回答一个问题,罗旭答得乱七八糟,老师笑笑说:
“我还以为唐迟脸上有答案呢,你盯着人家看那么久,不也什么都不知道吗?”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罗旭是看我脸上的伤。
“说到这个我就气。”数学老师继续说,“罗旭,昨天最后一道几何题你是不是抄了唐迟的?你们俩不仅解题思路完全一样,错误答案都一一模一样!唐迟,你也站起来!”
我只能站起来了,还是低着头,一副认罪状。
“唐迟,你也真是没脾气,你同桌抄你的,你也乖乖给他抄?考试你也给他抄个年级并列第一出来吗?不是一次两次了,你俩可真是世纪好搭档!”数学老师像是动了气,说话毫不留情,快下课了又说:“你们两个今天不用写数学作业了,一人写一份检讨,就在学校写,写完拿到我办公室——不准少于三千字!”
放学后,我乖乖留下来写检讨。罗旭边写边抱怨说:
“靠,有什么好写的,不就抄一道题吗!我都会做,抄题又不违法又不犯罪的,还三千字,没人性……”
我只假装什么都没听见。罗旭看我一眼,又说:
“兄弟这次对不起你啦,你想吃什么,兄弟给你买来赔罪行不?”
我没有回应,只是沙沙地写自己的检讨,“尊敬的数学老师,尊敬的数学老师……”就这么几个字,我怎么也写不好,来来回回地擦掉重写。我满腹心事,焦躁不安。我的心思不在检讨书上,也不在罗旭说要赔罪的事情上,但是我肯定自己还在想着别的。不是想着楼上暴躁的母亲和可怜巴巴的男孩,就是想着老板娘今天又摸走了我几毛钱。要么就是想唐涵周末会不会回来,他是吃了饭才走还是不吃饭就走。
我颓丧地回家的时候隐约感觉有些异样,这异样在于父母和唐涵居然都在,我刚进门的时候显然被吓到了。但气氛的诡异比他们三个人齐齐整整地站在房间更让我感到不安。我进门的时候,妈妈抱怨似的跟我说了一句: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被罚写了检讨。”我说。
“罢了,没事了。”唐涵说。
“怎么了?”我问他们
“奶奶两个小时前过世了。”爸爸说。
“什么?”我感到如雷轰顶,两个小时前?就是在我老老实实写检讨胡思乱想的时候?怎么会呢?我突然一下子变得呼吸困难,我赶紧问妈妈:
“奶奶怎么了?”
“她肺一直不太好……你不知道,我们没跟你说过,怕你担心。”
“奶奶人呢?”我来不及思考,大脑一片空白,我努力让身体站得笔直以免在下一个突如其来的瞬间向后面栽过去。
“我跟你妈已经接回老家去了,过几天等我们忙完了就……”
“怎么不叫我去医院看她一眼呢?”我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哭腔,我现在很冷静,冷静得发疯。
“你去了也来不及啊。”妈妈说。
怎么会来不及呢?一个月前奶奶还提了果篮给我啊,她还说之后还要来看我给我带好吃的呢。我跑到厨房去,看到果篮吃空了,不知道是唐涵还是妈妈,把空了的果篮胡乱丢在一边,上面的红蝴蝶结又扎歪了。
“没事啊,小迟,没事没事,奶奶走得时候没有痛苦的,真的,没事的没事的……你好好上学去,啊……”
求求你们不要再说了。
我感到脸上的伤口剧烈地疼了起来。
他们根本不知道奶奶的离开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真正爱我的人没了,我现在真的成了家里迟到且不必要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