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起点

第二天我起床，发现唐涵还没走，他做了早饭招呼我去吃。我有些狐疑，吃完正背上书包要出门，唐涵接过我的书包说：“我送你上学。”我没有反抗，就跟他上了车。我还是坐后面，从反光镜里看到唐涵观察着我的脸，准确地说，是观察我脸上的伤。我感到难受，但是说不上为什么。这也是第一次我坐唐涵的车上学，到了学校下了车，唐涵摇下车窗跟我说：“我六点在校门口等你，你别一个人跑了。”我知道了，唐涵以为我在学校被人欺负，要开始天天接送我上下学。我刚要拒绝，远远地看见卢思羽和曾楚两个人并肩走过来，就什么都没说快步走进了学校。等到站在教室门外，这才发现我早已忘了比躲避卢思羽更重要的事情，就是我怎么带着一个缠纱布的脸去面对我的同学。我在教室门口躲躲闪闪了很久，直到打了上课铃还是一种逃避的心态。我看班主任从前门走进教室，刚准备向着反方向逃走，就看见姜锐和几个男生从走廊对面走过来，我一下子就怕了。只能跟在班主任后面进了教室，只希望她没有看见我。

果然天不遂人愿，班主任看见我，上来就问：

“唐迟，你好些了吗？”

这下没有人不知道我摔伤了脸的事情。

我点点头，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座位上。

我不想面对任何人，我坐下来，打开厚厚的语文书，把它竖起来挡在我和罗旭之间，现在他是这个班里唯一威胁到我的人。我已经做好他随时大喊大叫的准备了。但罗旭今天倒是安静得很，也没再来烦我。我就这样把自己埋在书堆里，孤独地度过了一天的课。

放学的时候，卢思羽没有照常出现在我们的教室门口。

虽然已经猜到这样的结局，我还是忍不住感到失望和难过。

可是，毕竟是我先选择不原谅她的，我是活该。

我就要走到校门口了，我已经看到唐涵停在门口的车，这时候，摩托车突突地驶过来，姜锐停在我旁边，又下了车推着跟我一起走。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我连姜锐也开始讨厌起来了，偏偏他还走在我最左边，直直面对着我血淋淋的伤口。

“小迟，周末有时间吗？我过生日，一起来玩啊。”

我现在怎么可能有有心思去玩？而且，他明显是卢思羽派到我们之间的间谍，说不定是代替卢思羽求和来的。一起去玩？那卢思羽肯定会去，曾楚也会去，我不要去见他们。

我低着头说：“周末我有事，我不去了。”

然后飞快地跑出去钻进唐涵的车里。

透过车窗，我看见卢思羽从后面走上来，正跟姜锐说着什么。

我快速低下头，我不想让她看见我。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又变回了唐迟。

可能就是在离开卢思羽的时候。

楼上的摇滚乐队搬走了，换了一家更不安分的一家三口进来。不知为什么，那个妈妈总是打骂家里的小男孩，我有时大半夜还能听见那男孩的抽泣声和那个暴躁母亲的打骂声。男孩一直在说，妈妈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母亲一直骂道，你错了，你错哪儿了？你没错，你什么都没错！然后我就习惯性地戴上耳塞，闭着眼睛想着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想得最多的还是我和卢思羽。我们已经很多天没有见面也没有说话了。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神奇，像无形的水一样变幻无穷，今天火山喷发，明天天下太平。让你厌恶这种不确定。但唯一确定的就是我还是唐迟，不招人喜欢，孤僻安静的唐迟。我在失去最好的朋友之后一夜之间被打回原形，扎着低低的头发，不敢跟别人理论争吵，买早餐的时候被老板娘揩油，上公交车用围巾把脸整个蒙起来（唐涵到底还是因为工作忙没办法天天接送我上下学）。偶尔还在公交车上遇见罗旭，但他好像再也看不见我一样，可能就算看见也再懒得跟我打招呼了吧，毕竟我永远也不会回应他什么。他是否逃值日，是不是还抄我的数学作业，我都不在乎了。我没什么可在乎的，我只是一个脸上有疤的人，我在乎什么呢？

我在乎什么呢？我还是忍不住在乎卢思羽，在乎我们无话不谈那么要好的以前，但是现在我们都避着对方不见彼此。偶尔在楼道间撞见，也是尴尬地对视一眼，或是装作看不见。我习惯走路低着头驼着背，看不见来人也是正常。我假装这样自我安慰着。但当我在体育课上看见卢思羽绕着操场一圈圈跑的时候，我只能努力把自己缩进阴凉的角落，翻开自己的书安安静静地看着。我们俩好像被隔离在了两个维度两个空间，我们的生活又成了不相交的平行线。

我也不知道谁先犯了错，可能是我，可能是卢思羽。

但是没有人去追究了，如果没有人决定要回头再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