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楚

我摘了头盔给姜锐，姜锐颇为得意地跟我说：“看吧，我说什么来着——别听卢思羽的，那家伙肯定在背后说了我不少坏话。”

我看了一眼姜锐，他周身的气质都让我相信他和卢思羽是一类人，一类能让他人感到周遭的氛围都变得舒服的人，他们有这种惊人的、让我们这样紧紧张张的不合群的人感到羞愧和瞻仰的超能力。我感到不回应好像也不太合适，就大着胆子说：“没有啊，思羽说你人挺好的。”姜锐笑了，说：“她是不是还说我很会打架？”我又不知如何接话了，感到回应的那句话似乎不妥，但我的能力让我无法应付姜锐了，我只能把目光尴尬地移向别处。姜锐接着说：“这不都很正常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咯。”语气轻松愉快，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也跟着笑了笑，姜锐突然又说：“小羽也说，你是一个很好的女孩。”我突然愣住了，真的是这样的吗？卢思羽曾经在她所信任的人面前这样高度赞美过我吗？她真的从内心相信我是一个好女孩，并且这么说出来的吗？那一瞬间，我感到一股电流贯通了全身，我不由得低下头，免得谁看见我由于过度欣喜而羞红的脸，“她还说，你很会做饭。”后一句我已经不在意，只是沉浸在前一句带给我莫大的感动中无法自拔。有一个瞬间，我甚至觉得自己不是唐迟，不是因为迟到而被人随便拒之门外的弃儿，而是继奶奶之后出现了第二个肯定我、需要我的人。

我只记得和卢思羽他们度过了快活的一个暑假。

返校回去的时候，罗旭见到我大吃一惊。

“你，你受什么刺激了？”

我不明就里，回他一个困惑的表情。

“你好像……我说不出来，总之变化挺大的……怎么说好呢……头发扎高了？皮肤变白了？……”

我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就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心里暗暗地有些高兴，连罗旭这样嘴里没好话的人都看出我的不同了，我当然高兴了。只是这样的高兴不能随随便便表露出来，我还是有些不安和过分含蓄的。

我翻开经常随便写写画画的牛皮本。

班主任在这时走进教室，她看见我，推了推眼镜，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地对我说：

“唐迟，这次九校联考你是全区第一，很不错。”

听到这个消息的其他人都纷纷停下手里的活，教室瞬间安静下来，大家都不自主地看向我。

这，这是……真的吗？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我的心在胸膛里砰砰跳，在众人或惊讶或艳羡的目光中，我再一次因为害羞习惯性地低下了头。

“你们看看人家唐迟，啊，”班主任不依不饶，“人家平时不声不响，默默无闻的，体育课都抱着书看，成绩能不好吗？你们一个个一天天只知道到处跑着疯了一样地玩，说你呢，罗旭！你看看你语文英语考的那点可怜成绩，数学物理再好都救不了你！”

罗旭又开始跟老班嬉皮笑脸不正经地接起话来。我偷偷打开写满了奇奇怪怪的信的本子，在新的一页写下两个字：

唐迟。

但是很快又擦掉了，我不想再叫唐迟这个倒霉的名字。

我写上新的字：

卢思羽。

下午做值日的时候，班里的同学都回家了，卢思羽没有照常来我们班等我，罗旭又偷跑掉了。我一个人拿着抹布站在阳台上擦窗户玻璃，一边想着卢思羽什么时候来。

“唐迟。”有人在背后叫我，我一回头，居然是曾楚。虽然曾楚跟卢思羽关系很好，又是我们班的班长，但我们之间的几乎没什么交流，最多也只是点头之交。曾楚对我笑一下，然后提一口气说：

“祝贺你啊。你运气真的不错。”

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但是连礼节性的“谢谢”都没来得及说，他就提着一个黑色的长方形的袋子走出了教室。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话，也不明白他为什么祝贺我。但我敏感地发现，曾楚对我不是那么地友好，起码不是像卢思羽那样大大咧咧地揽我的肩拉我的腰，也不是像姜锐那样对我温和而礼貌地笑。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曾楚之间的关系变的微妙，也许就是从卢思羽开始跟我好了之后吧，也许是从我九校联考考了全区第一之后吧，也许，也许就是在卢思羽带着我加入她的小团体之后。

曾楚对我的敌意被我有意识地放大，让我也渐渐产生了与之相当的敌对情绪。

但是这种糟糕的情绪被赶来的卢思羽及时地终结了。

她像是刚跑完步似的，气喘吁吁地靠在教室的门边上，话都说不全乎，一来就打开我的水杯猛灌，然后果不其然被呛得不轻。

“不行了不行了，刚跟曾楚练完滑板又去跑了三千米，快点去 家洗个澡，我快热死了。”又拉着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对了，听曾楚说你这次全区第一哎，厉害厉害，走，姐姐请你吃冰去。”

曾楚？为什么是听曾楚说？我有些不快，但我找不到这种不快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