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这是吾门祖师黑心老人妻子的法宝，那就是吾门的法宝，拿回来是理所应当，怎么突然变成你们的了？”黑无雎眼中燃起一团黑色的火焰，他大笑道：“谁也别想拿走我的东西！我黑无雎才是这江湖霸主！什么正道，魔道，都要统统拜倒在我的手下！”

风晴雪厉声道：“笑话！你这话是置合欢派于何地！”

巨镰在手中无声地凝结，其幽蓝的法力与噬魂的玄赤之气缠绕，一同向那人袭去。黑无雎身手哪里敌得过鬼厉二人，勉强扛过数招攻击，便再无气力地大口呕血。惊惧之下，他眼中闪过几分骇然，随即心生一计，将那合欢铃挡在身前，鬼厉心下一震，将那十成十的功力硬生生撤去了八九分，黑无雎惊恐地闭上眼睛，却只觉一阵刚劲的掌风向脸颊袭来，扇得他满目金星、两耳刺鸣，面中大痛，直教他吐出一口血水来。

此人当真是狡猾。风晴雪秀眉微蹙，自知是这贼人拿捏住了鬼厉的软肋，低声道，“你与他周旋，我自旁侧摸过去，为你夺铃。”

鬼厉万分后怕地沉默良久，宽大的衣袖之下，他的手此刻正在失控地发抖，掌心洇出了些许狰狞的血滴，心脏如被重锤猛击，剧痛异常，那是强行收回功力所遭受的反噬。只听他的语气里存着些无法掩饰的虚浮：“切莫轻举妄动，此贼如今穷途末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如此悬殊的实力之下，本该是速战速决，两人却为保护合欢铃的周全，竟是不敢多越界一步，委实是令人郁闷非常。二人只得将他的后路死死围住，黑无雎料定了眼前之人的心思，他满口是血，爆发出一阵令人胆寒的嘶声大笑，扬言道：“怎么样？我将它捏成齑粉，扬给你们看如何？我得不到，你们也休想得到！”

鬼厉狠声道：“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黑无雎满眼通红，爆发出一阵暴戾之气，狞笑道：“小子，我要你亲眼看着这个铃铛灰飞烟灭！”

一团真气自那宵小手中爆发，毫无阻碍地向合欢铃袭去。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气自山林间穿梭而来，将他手中的金铃卷走，随即幻化成一个满头华发的魁梧身影，定睛一看，那竟是早已销声匿迹多时的鬼王宗宗主万人往。

万人往捏住黑无雎的咽喉，满身的血红杀气。黑无雎白白放了记耗尽修为的空招，浑身瘫软得如同羔羊一般，此刻正被一只无形的手提拎在空中。他的四肢迅速冰凉了下来，等他从惊惧和凉意中回过神来，才仓皇道：“鬼王？”

他如同见了鬼一般满面惨白，“你是鬼王！你不是死了吗？”他撕心裂肺地大叫，嘶吼的嗓子里挤出尖利刺耳的求饶声，“是我一时鬼迷了心窍，求您饶小的一条贱命！”

万人往逐渐加重的手中的力度，将人扼得无法呼吸。他眼中暗含杀气地盯着那个头脑充血、青筋暴起之人，轻轻吐字道：“既是贱命，更是死不足惜。”

“黑无雎，你只不过是炼血堂连名号都排不上的不肖之徒，竟敢打合欢铃的主意，打我女儿的主意！”万人往黑气缠身，就如同那自炼狱归来的凶恶之鬼，“真当我鬼王宗如今无人了么？！你最好老实交代，狐岐山崩毁后吾儿躯体何在，我留你一副全尸！”

黑无雎险些吓得溺湿了裤子，只见他涕泗横流：“不是我！不是我！我怎敢打少主的注意！我只不过是因着机缘巧合捡到了合欢铃，少主的尸身何在与我无关！”

万人往审视片刻，突然低笑道：“如此，我就更不必留你了。”

他不动声色地将人了断，鲜血泼洒了一地，尸首弃如敝屣，方才还嚣张的暴徒此刻已悄声无息地断了气。他死不瞑目，一行冰冷的黑血自眼眶溢出滑落，眼中的绝望尚未来得及消逝，便就此凝固了。

风晴雪不动声色地避开了那双绝望的眼睛。她凝视着眼前这个杀人不眨眼的中年男子，下意识攥紧了手掌，只觉得浑身冰冷。数百年来她并非未见过杀人，但以这般凶残的手段了结人性命，即使是深仇苦恨者，也委实令人胆寒。

手中莹亮的合欢铃触手生温，万人往一挥手，自掌心泛起了幽幽白光，合欢铃悄然在空中悬浮，微风荡漾，发出细微悦耳的金石之音。鬼厉不禁浑身一震，满眼的血红之气逐渐沉寂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近乎窒息的渴盼。他眼睁睁瞧着万人往手中焕发出幽蓝花朵状光华的伤心花，那花朵此刻正挥发出丝丝缕缕的灵力，如蛇信子一般向铃铛内探去。

仿佛过了数百年那般久，灵力光束悄然四散而去，万人往睁大双眼，身形有一瞬的蹒跚。鬼厉近乎望眼欲穿地盯着他，却听他声线颤抖道：“瑶儿的魂魄，不在这里。”

一人一魂在阴森的山间摸索，终于在淤泥石苔之上寻见几枚杂乱的足迹。纵使仅是缕魂魄残缺的元灵，百里屠苏依旧存着习武之人极为灵敏的五感六识。只听那青年侠者低声道：“就在前方，似乎有多人争斗之声。”

临息颔首，蹙眉低语：“我亦察觉到了。”

二人笃定地向那争斗之处行去几步，遽然四下里回荡着令人绝望的天塌地崩之声，临息几度站立不稳，待地动山摇平息下来，他眺望前方的山岗之上，竟是满目的火光，沸反亦如那源自地狱的业火，眼见火束愈滚愈大，盈盈兮竟有冲天之势。

燃烧崩毁之处像是一处荒废多年的山神庙，满目的断壁残垣此刻俱陷入了熊熊的烈火之中。

元灵惧火，百里屠苏根本无从近身，正是束手无策之时，却只见仙风道骨的老者掐诀捏了一避火咒，如风一般闪入了火海之中。那庙内满是惨遭横死之人，烧毁崩塌的横梁淋漓洒落，枯烂的木料砸在僵硬的肉体之上，发出沉闷的呆响之声。庙堂正中的巨大神像被那邪火烧得滚烫，像是将要融化一般流淌着铜液，就如同山神被这火炙烤得满身汗水。而滚烫的神像之下，终于出现了一抹青色痕迹，那分明是碧瑶的身影。

只见碧瑶满面惨白，不省人事地蜷缩。临息将失去意识的少女带出了这片苍茫的火庙，不料那庙后便是一处极陡的土坡，无所支撑之下，两人终是失控地滚了下去。

这惊心动魄的一惊一动足以令元灵苏醒，碧瑶只觉自己快要被颠得神魂俱散，她挣扎片刻，终是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只见她满面的火尘，护于胸前的手掌缓缓翻开，那是她将紧紧保护之物交至眼前数次救了她性命的长者手中。

她瞥了一眼旁侧匆匆赶来的百里屠苏，她微微笑着，嗓音中疲惫间尚存着几分轻俏，“我采到了月灵花。”

“它被封印在神像之中。这场大火，就是封印崩毁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