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禅院论辩

一间偏远的禅院，瑟瑟秋风卷落一树秋色，盘旋而下的几枚落叶散漫地躺在泥里、桌上，以及光滑的头顶。

面容慈悲的僧人默默将头顶的落叶揭下，又缓缓放于地上，然后继续打坐。尽管身着朴素的僧衣，但是依旧掩不住这位僧人的俊秀面容，若是忽略他头顶的一片光滑，怕是会被当作哪家的玉面郎君。

“喂，和尚，你听见我的话没。”尚还茂密的菩提树叶中突然传来恼怒的质问，但是清朗的少年嗓音让质问也多了几分亲昵。

僧人连眼都未睁开，用着理所应当的淡漠语调答应：“贫僧听得见，施主可继续。”

“我不是这个意思！”少年更是恼火，从悠闲的平躺一下怒而坐起，“算了算了，你这和尚什么也不懂！”

“什么也不懂”和尚依旧维持着最初的姿态，淡漠不在乎外物。

陷入深思的少年不再言语，这一方庭院就又静下来，只余偶尔的几声鸟鸣，悠悠穿过云上。

怒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没过一会儿少年又开始和僧人搭话：“灵童子，你说江湖多有意思啊！刀光剑影，意气风发，不是江湖也行，战场也不赖。好男儿怎么可以陷在温香软玉、深宅大院里！他们简直不可理喻！你说是不是。”说着他的声调又扬起来，满是少年的情真意切。

像已经十分了解底下这位和尚的淡漠，少年也不等灵童子的回应，径直翻身，右肩一滑，整个上肢向下倒去，快要栽倒到地上时双腿一扣，脚尖贴住大腿，便轻松地倒挂在树枝上。黑底蓝纹的云锦缎面，泠泠作响的环佩，明明该端坐堂上的贵公子，此刻却顽皮地挂在梢头，等着僧人的回应。

少年似乎还不太习惯这个姿势，小心的晃荡着上身，保持自己的平衡，而几拳相隔又是僧人的脑袋，动作不能够放开。

“施主的身手又有进步了。”灵童子开口。

“诶！真的吗！”少年一个兴奋，差点松开双脚栽倒下来。

“上次可是直直往贫僧的头撞来，施主现在的控制力有所增进。”

“嘭！”

愤愤不平的少年揉着自己撞疼的额头，不满地问：“你的头都不疼的吗？凭什么就我疼！”

僧人端起茶壶，为少年倒下一杯清茶，一边慢慢回到：“贫僧也疼。”

少年哼哼了几声，不去和这个死脑筋的和尚纠结小问题了，长叹一口气，他又回到今天自己来的目的，“你说我要是跑去边疆找我叔叔如何？”

“长辈在，不远游。”

“我可不是来听你的酸腐陈说的，你不是和尚嘛，说什么儒学。”

“技多不压身。”

“你不要逗我笑！”少年的脸色变了变，好不容易维持住了自己严肃冷酷的神色，“我是认真的！要不然你说我去闯江湖怎么样，一把剑一个人一壶酒，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少年一脸憧憬地站起身来，又扯着自己身上深色的衣服，“你看，我还专门穿着黑色衣服，这样血溅在衣服上也不会被人发现。我听说书人讲大侠都是这样穿的。”

“会被官府抓。”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生闷气的少年不肯和不可理喻的和尚说话，他趴在石桌上，一只手支撑着鼓起的脸颊，一只手把玩着已经喝完的茶杯。没有了聒噪的人声，整个院子一下静得只有风在飘动。

少年悄悄抬眼，看向对面的冰雪美人，直勾勾的凝视却没有引起对方的反应，相反他仍旧自顾自地继续泡茶，像是丝毫没有意识到对面有个气鼓鼓的河豚。

“和尚，若是我”少年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些什么，但他却硬生生止住了话头，骄傲地昂头哼哼了一声，说到：“算了，你这人真是一点也不浪漫，小爷我回去了，免得小明空他们又来抓人。”

说着，他把手中的茶杯往前轻轻一推，摇摇晃晃倒向了灵童子手中的茶壶。灵童子睁开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眸中倒映着渐渐远去的蓝黑色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