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篇020 苦海无涯

蓝湛再次被魏婴气走了，魏婴当然不会拦，他的目的本就是将蓝湛气走，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魏婴希微？你还在吗？

魏婴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就像被悬在了半空，没有抓点，好在风中带来了夷希微的叹息，

夷希微我在。

魏婴呼出一口气，走到柱旁握住帘幕，他需要握住一些东西来增添实感。

魏婴你知道那只左手属于谁吗？

一阵沉默过后，夷希微用不太确定的语气答道：

夷希微有些眼熟……不记得是谁了。

魏婴不过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竟然得到这样的答案，难免有些惊讶，但相对于死者的身份，他此刻更在意另一件事：

魏婴你一直在我身边，却没想过要主动出现。

这次的沉默比上次长得太多，长到魏婴的心一点一点凉下来，凉透了，以为夷希微不会回答了，夷希微却突然开了口：

夷希微我无处不在。

夷希微并非在说魏婴自作多情，而是在诉苦，虽然她知道魏婴无法理解，但她并不希望魏婴能够理解。

“献祭要排队”，是她加入神族被告知的第一件事，颠覆了她过往对神的所有认知。但不到一天，她就明白了这句话的含金量。

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醒来的了，但一醒来，她就仿佛多了亿万双耳目，这个人界每一瞬发生的事，无论大小悲喜，都通过这些耳目往她脑子里挤，她每一瞬过得都比她的生命更漫长复杂，更彷徨无力。

她的意识长期处于涣散之中，上一刻是一个正在被拳打脚踢的乞丐；这一刻又成了一只面对屠刀的待宰羔羊；下一刻便失足落水，垂死挣扎……她无所不在，分裂成世间所有物，尝尽世间万种情。

曾经她以为神无所不能，炎庭也是这样欺骗她的，但当她自己处在这个位置上时，才知道一万件有能力做到的事中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件不能去做，因为牵一发而动全身，天不言，四时才能行，地不语，百物才可生；才知道世上没有谁比神承受的痛苦更多，不止因为神“无处不在”，更因为诸神心思互通，痛苦成倍叠加。

不在地狱，尤甚地狱。而献祭，是一切的尽头，苦海的彼岸。

在魏婴来人界之前，夷希微是这么想的。

夷希微虽然这个想法很自私，但你还是魏婴，我真的很高兴。。。谢谢你。

魏婴本来很沮丧，但听到这句话眼眶突然就红了。

是啊，他还是魏婴。

只要他还是魏婴，夷希微就不是那个被鬼使们渐渐遗忘的牌位，不是那个人人唾弃的邪魔；也不是那个只存在传说中连专属名字都没有的概念。

魏婴你还是夷希微，我也很高兴。

窗外忽然下起了大雨，天像裂开了无数道口中，雨水从裂口处喷涌而下，不过片刻，天地间便迷潆一片。

魏婴走到窗边，雨丝溅到他的脸上，凉凉的，他勾了勾唇角，眼泪自眼角滚落，和雨混在一起，沿着脸颊一路下滑，淌进唇角，又苦又咸，分不清是泪苦雨咸，还是雨苦泪咸，还是都哭都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