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游历归来,所有事件纷沓而来,徐凤年心中犹如千结难以解清。当年送走大姐时也如现在这般,有种深深地无力感,他什么也不能做,就算揍了那小道士又如何,江南路远,这一别便是山川四季难见。
老黄看着徐凤年闷闷不乐,倒了烧酒二两牛肉,仍是那句老话“学武不吃亏,学武不上当”。这次徐凤年的态度与以往截然相反,老黄被猛得攥紧了手臂,徐凤年双眼放光提晃他手臂之余点头惊叹。
“老黄,你真是个宝贝。”
“使不得少爷,老黄就是一车夫,可不值钱,这酒也不值钱!”
徐凤年瞧他把酒壶直往肚里揣,啧声小骂老东西,转而又俯身询问,“老黄,你可知道那听潮亭湖底锁链锁的是何人?”
“少爷说的可是湖底老魁楚狂奴?”
“你知道他?”
徐凤年得了肯定消息低头给老黄添满酒,这人自他幼时偶然落水发现,自己虽不懂武,可蛰伏深潭数几年,内力仍那般深厚,他当初想给夏七言介绍的高人正是楚狂奴。不过除了知道他喜欢吃烧鸡再旁的再无消息。
“我虽然来的迟,倒是也知道一些小道消息的,少爷这是想要放他出来?湖底玄铁非一般刀剑不能断,不过咱们路上遇见那白衣刀客的刀绝非凡品。”
徐凤年了悟,同人碰杯仰头干了酒便去找南宫仆射借刀砍陨星铁索,将其救出牢笼,收为己用。
这些年隔三差五徐凤年就给湖底送点吃食,说来也算混个脸熟。若是能够收服对方底蕴实力强悍的高手,徐凤年自然是格外高兴。
“你要借春雷?”
今日夏七言同李义山研究阵法久了些,南宫仆射一直在二楼等她,照着夏七言的天赋,一日进度如他人数十载,之前的剑谱已经不合适,一早上南宫仆射手中一直都是那本《北莽狂刀》,她在纠结这样杂糅是否会适得其反,可夏七言的武功路数天下唯一,百年里无人像她,也无人可在行她之道,赌一把。
“对,放心不干偷鸡摸狗伤天害理之事,就是砍个链子。”
徐凤年对南宫仆射的无动于衷有些急躁,弓着腰凑近,夏七言下楼瞧见便是这副世子闻香图。他知道南宫的女儿身了?或是说一直都知?夏七言此刻回忆起来甚至徐凤年同南宫的微表情都翻出分析,自己可真像及梦梦说的捉奸在床,徐凤年今日换了身青衣,行走间自带风流,当真是品如的衣柜。
夏七言被自己逗乐,蓦得笑开惊醒两人。
“阿言……”
“世贤,咳,天狼,你缠着南宫师父是打算学武吗?那你便是我的小师弟了。”
世贤是谁?徐凤年对夏七言的一字一句都记在心上,此刻要紧的是借刀,至于这世贤,事后再找人去查。
“我只是借春雷一用,记得上次给你说的高人吗?现在就是要去救他。”
“救他?他在何处?南宫师父……”
夏七言问了两句不等徐凤年回答便软了调盯着南宫仆射,她相信徐凤年不做白功夫,自有他的用处。南宫对夏七言总是无奈,北莽门下亦有姑娘,皆是同她远隔围墙。
世上也就夏七言偏生叫南宫无条件投降。
“给。”
徐凤年诧异挑眉从夏七言手里接过春雷,这白狐脸真是生了两张面孔,以为这样就能踩低自己的形象。
“不用,北椋王府高手如云,我随便就能借得。”
奈何徐凤年毫无习武基础,拿了徐骁的配剑凭靠蛮力也难以砍断,于是把刀交给楚狂奴,让他自己解决。刀已卷了刃,铁链依旧毫发无伤。
夏七言看着徐凤年摆摆手拂袖便走,脚底尚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急切,她没有归还春雷,只是朝着南宫点头示意,送了食盒便在湖边等着。
徐凤年湿漉漉游上岸,嫌弃扔掉徐骁的配剑。
“这就是北椋王配剑?不如一斧头。”
“少爷,将军的胜不从利器,而在筹谋和狂放。”老黄捡了剑,烤鱼却不小心掉落,激得徐凤年脱鞋便抽。
“好你个老黄,你家少爷累死累活,你在湖边吃烤鱼看热闹?还是不是人!”
夏七言握剑出鞘,她只是柔声落句,“我来。”
一剑破湖,白虹间万千鱼跃龙门之象,听潮亭铜铃三响,瞬息太平,而楚狂奴已冲水而出,如蛟龙出海,气势十足。
铜铃回响时,李义山正一棋改万局,这天下有得看了,他暗叹,楚狂奴扬天大笑引来了守阁奴魏叔阳,只见他身形轻灵掠向屋檐,长袖一卷,卷起一道水柱,直射楚狂奴,却被双刀斩碎。反观魏叔阳意欲乘胜追击,奈何功力不敌楚狂奴,很快落于下风,一招便败。
徐凤年想要上前制止,以至于险些受伤,楚狂奴毫不念及方才的救命之恩,甚至未把他和其余几人放在眼里。放眼宇内,能让楚狂奴为之重视的对手,恐怕也只剩下李义山。
不过再此之前,那个女娃娃的一剑倒有当年李淳罡一剑开天门的风采,楚狂奴俯仰之间已至夏七言身前半尺远。
“出剑!”
他厉言道,一旁的徐凤年试图奔去隔开两人交锋,阿言才学武不久,如何敌得过这怪物。他只一步之遥,两人已足点落叶立于房廊之上。
“前辈赐教。”
夏七言体内剑意翻涌,她本已如困顿之际,南宫师父曾说过,她一朝便如飞鸟行千里远,已是天道失神,这般轻易陷入囹崮要么成仙,要么癫狂。夏七言无暇再想其他,双臂持剑,运气横劈。剑意波涌滔浪云海似朝凤长鸣。
一剑斩万春。
楚狂奴双刀已结冰霜,连带眉目都是寒雪。好个一斩春,不想北椋王府藏着这般天资卓越之人,不过年轻人还不够看。双刀翻转幻影成三,难辨真假,夏七言感触时刀刃贴过耳尖堪堪躲了去,双刀接连直砍而来,真气夏七言不敌,双手虎口血迹顺着剑悬流滴而下。
“小娃娃,早点扔了剑,免得手废了,以后再也握不了剑只能玩绣花针。”
“不退!”
夏七言咬牙回绝,齿缝血腥稠腻,既然气力硬不过,那便借这太极之势,以柔化刚。夏七言自折手腕,剑向由竖横旋,气开半身之围,楚狂奴瞧了眼冷汗沾湿双眸的小姑娘不甚在意,而片刻却也如临大敌,双刀一向狂硬,此时却似打在棉花上,明是春风拂柳的轻柔,回溯自身竟比自己出刀所用真气更上一层楼。
楚狂奴倒退两步收了刀,是自己小看了对手,怎知天资卓绝不够形容其天赋,妖孽,这才应当是怪物。他清楚方才那一交手间,小女娃已悟第二道剑意,他扬声问道,
“此剑谓何?”
“春归燕。”
先踏寒冬,春至燕飞。
先兵后礼,倒真跟这丫头棋艺如出一辙,李义山轻笑,棋已定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