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的一天，陆节云依旧在学校旁边停着等萧小乐。
这个时节真的不是特别暖和：学校旁边的梧桐树已经开始掉叶子了，落得学校前院满的都是。
看着学校里的一花一草，陆节云轻发出几声嗟叹：
〔那个时候多好啊，有哥们儿陪着，有小姐姐追着，自己还经常气一气老师。〕
〔回不去了，那个时候再也回不去了……〕
萧小乐穿着一件褐色的羽绒服，下身则是一条白色阔腿裤，整个人很年轻。
陆节云坐在车里，每次看到有小姑娘故意接近萧小乐的时候，他心里面的只有心酸和无奈：〔即使自己喜欢萧小乐能怎么样呢？两个男孩子有什么好的结果吗？〕
一想到这儿，他就觉得特别没劲。明明自己那么关心萧小乐，萧小乐好像就只把他当成恩人，并没有把他当成是那种关系亲密的人。
陆节云坐在车里发呆，一阵阵冷风吹过，拂过了他的头发，一股股奶茶的香味也随之穿插在了他的头发丝中。
说真的，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萧小乐在自己心中到底算什么：把他当朋友，自己见不得他和别人亲近；把他当男朋友，可自己好像又没有那个热情。
很快，学校的铃声敲乱了他的思绪：萧小乐下课了！
一个个的学生从校园里走出来：有笑着的少女，有意气风发的少年，却唯独不见那个令他心动的萧小乐。
衣服错杂的颜色模糊了他的双眼，他打开车窗，探出头来看，好久才从一大群人中看见了萧小乐。
萧小乐低着头走路，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也许就是这样，陆节云才更担心：他不明白，萧小乐对于他来说，很神秘。
但是，他并不想再探索下去，他害怕一再的深入，会使他自己深陷其中，而拔不出来。但是他的行为又很诚实，他还是把车开到了学校门口来接萧小乐了。
陆节云萧小乐，到这里来！
他对着萧小乐招手，是让他坐自己的车。萧小乐看见了，也朝他走来。
一瞬间，他脸上的愁容不见了，剩下的只有一张笑脸。虽然萧小乐在笑，但是陆节云看得出来：那个笑容很勉强，是勉强挤出来的。
萧小乐快步走到他的副驾驶的位置上，隔着窗户问：
萧小乐怎么了?
陆节云当然是我送你啊！
说罢，陆节云就伸手按住车门，想要把车门打开，可是刚打开就被萧小乐关了回去。
萧小乐在外面把车门扣着，不让他打开。
陆节云一脸诧异地样子看着他：
陆节云怎……怎么了?
萧小乐我叫了车，不用你送我了。
说着，一辆绿色的出租车就和陆节云的车擦肩而过，停在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陆节云急忙解开了安全带，俯身凑到车窗那里，看着萧小乐，他双手扒着车窗，眼神恳切地看着萧小乐：
陆节云怎么了?为什么不让我送你?
萧小乐没什么，你走吧，不麻烦你了。
说完，萧小乐就放开手，大踏步地走上了出租车。随着出租车的车门一关，车就扬长而去了，只留下陆节云留在车里一脸懵逼：〔我怎么了?〕
陆节云直起身，手握着方向盘，眼神里不知是愤怒还是失败后的恼羞成怒。
他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萧小乐对自己那么冷漠。明明昨天自己还帮助他，今天就反目成仇?这不地道吧?
他努力地回想自己这些天的所作所为：自己好像除了一直关心萧小乐也没有做出什么讨厌的事情啊?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
〔明明自己是对他好，他却丝毫不领情，自己还跟一个傻逼一样在这里等他……〕
他的眼球乱转，越想越气：〔自己真挺搞笑的，对别人好别人不接受，结果只留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生闷气，自己图什么啊?〕
他越想越气，直接把放在副驾驶上的两杯焦糖奶茶扔在了垃圾桶里：那本来是要给萧小乐和萧小乐弟弟的，现在看来也没有什么必要了……
不知道是不是在和自己赌气，他虽然生气，但是车却丝毫不动，好像在等什么，又好像没有等什么。
很快，他还是驱动车，回家去了。
萧小乐坐在车中，看着自己手上的手机，和手背上的一个个针孔，心情真是糟透了。
他把窗户开开了，把头放在窗户口吹了吹凉风，也许只有这样他才能使自己好受一些，这样才能使自己清醒，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出租车师傅看见了，背对着他说：
师傅小伙子啊，这时候可不暖和，小心感冒了。
萧小乐没事的师傅。
师傅那好吧，唉，这些个年轻孩子啊，真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儿……
萧小乐听着师傅的教训，心里却多了一丝安慰：连出租车师傅都比萧齐温柔，那萧齐又算什么呢？
是父亲吗?不是。是仇人吗？算不上。
萧小乐的头发被吹得乱飞，有些扬了起来，有些被到了脑后，但是依旧是那副满面愁容的样子。
他看着窗外过往的行人和形形色色的车辆，强制自己把心中的那份委屈咽了下去：
〔自己欠了陆节云这么多钱，要是再去麻烦他，自己可能真的还不起了。〕
他自己不止一次这样想过：在他眼中，别人对自己好也是一种罪，是很厌恶的。
别人一旦对自己好，自己就会想着几百种方法对他好。他有些累了，不想再这个样子，所以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谁也不认识，谁也不欠，这样是最好的。
把自己的心也锁起来，不对任何人心动和愧疚。
萧小乐闭上了疲惫的眼睛，感受着生命的流逝，快要到便利店门口。
突然，一股痛意在他的身体扩散开来，从腹部到全身，而且不是一直痛，是断断续续的痛。
这种方式让他刚一放松，身体的疼痛又把他的精神揪起来，很难受。
他赶忙从口袋里拿出那天医生给开的药：他赶忙从瓶子里倒出了3粒，没有喝水，就直接生吞了下去。
他把头扬起来，好让药粒更快的滑下去，最终药片还是抵达了他的胃部。
但是这个药是慢性的，并不是那么快就发挥作用，腹部带给他的疼痛依旧还在，在一遍一遍地折磨着他。
折磨着他的肉体，折磨着他的精神。
疾病就像一个索命人一样，在慢慢地在自己身上一件一件地拿走。他能感受到，不久，索命人就将把他所剩的最后一样东西拿走：生命。
萧小乐轻笑着捂着肚子，好像在嘲笑那索命人：〔自己早就死了，或许这一次，才是真正的解脱吧〕。
自己早就死了，在萧齐第一次把自己赶出家门，在同学们一次次地谩骂中，他就已经死了。
他没想到这次死亡会这么痛苦，他有些不甘心：〔自己死了倒是没有什么，对自己来说就是小事一桩。但对于石玲来说，却是一件大事儿〕。
〔要是自己死了，那母亲还有多难过啊……〕
于是，他就在这逆境里一直活着，说是苟延残喘也不为过，毕竟现在的自己只是一具空壳。生命折磨了他多久，他就死了多久，最终连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到底死了多少年了……
坐在前面的师傅通过反视镜看见了萧小乐的那副难受样子，心里有些同情和怜悯。他撇了几眼镜子中的萧小乐：萧小乐捂着肚子坐在后座上，眼睛闭上了，好像在睡觉，可他的表情却又在笑。
师傅的嘴唇微动，还是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师傅小伙子，你没事儿吧?看起来很难受，要不还是去医院吧?啊？
听到师傅说话，萧小乐勉强睁开眼睛，还故作轻松地说：
萧小乐没事儿的师傅，去便利店吧。
这师傅也是一个爱多管闲事儿的人，他见不得别人这样，可又无能为力去改变什么，只能说几句安慰的话：
师傅小伙子啊，你这个年纪还小，机会多的是，身体也很重要啊！
师傅你想想啊，你还有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在等你。
师傅他们一直没有离开，在等你啊！
师傅你看我这个年纪，我都已经什么都想开了。年轻人不要想那么多，活好在当下才是最实务的。
萧小乐对，师傅，您说得对！
听到师傅这话，萧小乐也只是一笑：他看着师傅虽然有些年老，下巴还有一些短小的胡子露在外面，但他的表情很高兴，并没有他那么颓废。
萧小乐师傅，我好羡慕你……
听到这话，师傅诧异的一笑，眼神里掩饰不住的高兴：
师傅我都一把年纪了，没几年了，最让我高兴的啊，就是我老婆和我女儿每天都会等着我吃饭。
师傅开心的笑了，原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他不知道，那是萧小乐梦寐以求的：每天有人等着他回家，而不是一味地在意他的钱。
或许是萧小乐的表情太过于明显，司机师傅顿了一下后，又接着说道：
师傅小伙子，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啊？
萧小乐太多了，记不得了……
他这次不假思索，没有一丝犹豫地说了出来：毕竟过了那么多年，时间过了，当时的那份委屈劲儿也被消磨完了。
要是他一直记得的话，他早晚会被折磨死的。
〔师傅，我羡慕你，我真的好羡慕你……〕
但是，最终他还是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自己难过，又何必去牵连别人呢?
他们两个都没有再说话，萧小乐一直看向窗户外面，好像那外边才是他追求的，笼子里的金丝雀真的不好做！
很快，便利店到了，萧小乐也就下车了，司机师傅也就开车走了，在等着下一个坐车的人吧。
看吧，没有人会浪费自己的时间去一直等你的，没有一个人。
那天，萧小乐心里抑制不住的难过，他不知道这份难过来自哪里：是因为陆节云?还是因为司机师傅的那番话呢？
今天的便利店热闹依旧，每天都有大批的人来这里买东西，不会有人注意到角落的人。
萧小乐站在自己的职位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心也些麻木了。他不知道在期待着什么?
但是那个让他期待的东西却一直没有出现，直到下班时间，那个东西也没有出现。
傍晚，他回到家，但是这次领他意外的是：没有什么枕头和碗之类的飞过来，很平静，家里似乎也没有那么脏了，总之很反常。
他回到家，看见萧齐穿着整洁地坐在沙发上，而且茶几上也没有那么多的瓜子皮和花生皮了：总之一切都很不一样。
但萧齐依旧改不掉的习惯就是吸烟：他右手拿着一根点燃的烟正在吸，全然没有在乎到旁人的身体。当然，石玲的咳嗽声他自然也没有听到。
一看到萧小乐回来了，石玲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表情笑笑地看着萧小乐，随后就简单地说了一句：
石玲乐乐回来了……
萧小乐嗯，回来了。
石玲今天在学校……
还没有等石玲说完，萧齐就粗暴的打断他们的对话，直接让萧小乐坐到了他自己身边去。
萧小乐很嫌弃地避开他，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他心里很清楚，他的父亲从来就是一个不修边幅的人，今天故意做的这么好看，一定发生了什么。
是钱吧，或许是他想从自己的身上在搜刮些什么东西占为己有。
萧齐把手放在萧小乐的腿上轻拍了拍，随后一脸高兴的和他讲话，这一刻，他没有了往日的那般不耐烦，而是一个平和的父亲形象。
萧齐乐乐，今天在学校怎么样啊?
萧小乐挺好。
萧齐在喋喋不休地询问最近萧小乐的生活状况，但萧小乐都嗤之以鼻。
他看着萧齐脸上难得一见的温柔，看得有些出神：
〔父亲，这一刻，是我做梦都想得到的……〕
看着萧小乐那看不出情绪的脸，萧齐有些紧张了，他凑近了些：
萧齐怎么了？乐乐，是身体不舒服吗？
看见萧齐用紧张的眼神看着自己，萧小乐不禁在心里暗嘲自己：自己可真是可笑！
萧小乐是钱吧?
萧齐啊？什么?
萧小乐说吧，想要多少钱?
萧齐嘿嘿，既然你这样说我就不和你绕弯子了。
萧齐我最近钱不够花了，你给我拿点儿。
萧小乐什么?那么多钱，少说也有几千吧?这才一天，你就都给花完了？
萧齐反正你朋友不是有钱吗？你问他借借，他肯定会借给你啊，他那么有钱！
萧小乐没有。
萧小乐的声音有一些自然的变小了，因为自己已经欠了陆节云很多了，难道还要去问他借?
萧齐有些愤怒，但是看在钱的份儿上，还是强忍住了心里的那股怒气。
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耐心的对萧小乐说：
萧齐我的好儿子啊，你就问他借借，他那么有钱，不会在乎这一点儿的！
萧小乐没有。
萧齐你说什么？
萧小乐也再也忍不住了，“唰”的一下站了起来，愤怒地对萧齐说：
萧小乐我说没有！我已经和他断了朋友关系了，现在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
萧齐也愤怒了，也一下子站起身。刚起身就给了萧小乐一个耳巴：
萧齐老子TM供你吃，供你穿，怎么?借点钱给老子花花都不行?
萧小乐供我吃，供我穿?呵……
萧小乐他这次是真的很生气，他重重地把手中的包一扔，面对面看着萧齐，此时的他眼中就只有愤怒，早期的懦弱也就烟消云散了：
萧小乐我小时候你把我赶出家门，要不是我自己回来，你恐怕连找我一下都不肯吧?
萧小乐我上小学了，我得奖了，你就把我的奖杯统统卖掉换钱。
萧小乐后来我上初中了，就因为我和一个男生关系很好，你就直接上他家借钱，把人家逼得都搬家了！
萧小乐后来，我上大学了，有奖学金了，我想给我妈买一瓶护肤品你都不让，把我的那些钱全部用在了你打牌上！
萧小乐爸！你是我爸！我才忍了你这么多年，你以为我真的没有脾气吗？
看到萧小乐这副样子，萧齐不仅没有一点悔意，反而还在强词夺理：
萧齐TMD，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朝老子吼?
说着，一个巴掌又打了上来。
萧小乐直接拿起包，从里面拿出了几张100元，扔在了他的脸上：
萧小乐给你，都给你！
萧小乐好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走，我走行了吧！
萧小乐以后再不差你什么吃的，什么喝的，我不欠你了。
说着，他便拉起石玲的手，想要走，但是石玲僵在原地，只是一个劲儿的流眼泪，怎么都不肯和萧小乐走。
萧小乐妈，和我走吧……
石玲乐乐，妈……走不了了……
随后，他就明白似看了一眼躺在沙发上吃糖的萧小希：萧小希人就在看着电视里的铠甲勇士，父母的争吵在他的眼里好像什么都不是。
萧齐好像找到了石玲的软肋，轻蔑的笑着：
萧齐你妈她走不了！
萧齐哈哈哈……你以为你斗的过老子，你就是一个杂种！
萧小乐完全没有要答应他的样子，胆识他这一次是真的忍不了了。他轻声地对石玲说：
石玲妈，你等我，等我回来接你……
石玲妈……等你……
石玲满含着眼泪看着他：虽然这里少不了打骂，可至少有他的容身之所，今天一走，以后可就真的没有机会回到这里了……
石玲伤心地哭着，但是一句话都不说，就是站在原地，像小孩子一样地哭着。
萧小乐这次没有办分犹豫，他恶狠狠地蹬了萧齐一眼，然后就背上自己的包，走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萧齐把他叫住了：
萧齐你要是TM赶走，就不要再回来！我告诉你，老子不是只有你这一个儿子！
萧小乐我求之不得。
随后，他就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破门而出，果真再也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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