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4 心防

天色渐暗，落日浑圆，染红了天际。

一家心理咨询诊所的灯还没有灭，大门被人打开。

喻初走进了门，一个男子在柜子前整理着什么，听到动静也没有回头。

“来了？”男子转过身来，乍一看非常年轻，三十来岁吧，“坐吧。”

喻初站在原地没有动：“陆医生。”

陆段齐坐在了桌前，长相平易近人，说话也很轻：“我听你小姨说了，你在医院的事。”

喻初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照你现在的情况，我只能给出一个建议。”

是什么建议陆段齐没有明说，他靠在椅背上，眼里的笑意淡去：“喻初，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你有没有想过放下？”

喻初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没想过放下，也放不下。”

陆段齐笑了一声，喻初是他见过最麻烦的病人，明明每次谈话都自然放松得跟闲聊一样，但当他试图去引导喻初放下戒备，敞开心声的时候，喻初接得自然，又总会习惯性地避开那些敏感的话题。

就像是给自己戴上了伪装的面具。

“你应该知道，一个心理医生每天接收着病人的负面情绪，经过年复一年的积累，你觉得你受得了吗？”

“我当心理医生已经两年了。”喻初顿了一下，“事实证明，我的心理素质远比你想象得要强。”

陆段齐往后一靠，抱着手臂坐着：“你的心理素质确实很强，但还不够强，你要是受得了，就不至于每次进心理咨询室前都要吃药。”

喻初的手指微微曲起，手心沁出了一层冷汗。

陆段齐脸上的笑意不减，如果他的面前坐的是一个普通的病人，他的笑一定会给这个病人一种无来由的安全感，但此时此刻，他的面前坐的是喻初，同样是心理医生，同样可以将人的心理拿捏，甚至将人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变成他的傀儡。

“上一次发病之前，你没吃药吧。”

这是一句陈述句。

他确实没吃，药瓶在他的外套里，那时候，他的外套在顾临手上。

“喻初，”见他没有答话，陆段齐放缓了语气，“你真的不适合当心理医生，你现在的情况，也不该当心理医生……”

“陆医生。”喻初抬起了头，冷白的灯光勾勒出他带着锋芒的轮廓，“你是在劝我辞职？”

他顿了一会儿：“这就是你的建议，对吧?”

陆段齐没有说话，当是默认。

“这个心理医生我适不适合当，不到最后，谁知道呢？”喻初的眸子很淡。

在这浅色的眸子中，陆段齐却看到了一种只顾一股脑往前冲，哪怕撞得头破血流都不会留恋后方的坚定。

……

心理咨询室的大门被推开，喻初走了出来，沿着街道，借着灯光离开。

陆段齐在玻璃门后头看着，直到喻初的背影消失在昏暗的街道尽头。

不多时，心理咨询室的灯暗了下来，整条街道陷入了一望无际的黑暗之中。

——

顾临从浴室走了出来，茶几上的手机时不时震一下，拿起一看，已经被成堆的消息霸了屏。

小姨：顾临，家里的云吞还剩点，你要是想吃直接跟我说。对了，前阵子买了些饺子，明天用不用我一并给你送过去？

GL：都送过来吧，不用加什么调味料，清淡一点的。

小姨：你不是不喜欢清淡的吗？

GL：不是我吃。

小姨：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

老妈：儿子，老实和你老妈说，你说的姑娘是不是陈警官啊？我听说曼君这次又和你合作了，人姑娘挺好的，当初为什么要分了呢？你不会要和她复合吧？

GL:妈，你这是又听谁说的？

老妈：小延都和我说了，说你最近忙着找对象呢，你不老早就说有喜欢的人了吗?

顾临轻啧了一声，顾延这家伙果然不靠谱。

还有，他什么时候说是姑娘了？

GL：妈，这您就不用操心了，我心里有数。

老妈：这我能不操心吗？不行，我得帮你一把，我儿子这么优秀，怎么会追不到媳妇儿？

顾临抬头仰望天花板，欲哭无泪。

延子：哥哥哥哥哥，完了完了，我不小心说漏嘴了，老妈知道你找对象的事了。

顾临心说我谢谢你，没几天就把我卖了。

GL:你跟老妈说那是个姑娘?

延子:……是个人都会往那方面想吧……

顾临揉着眉心，叹了口气。

忍不住往那个头像上瞥，他们的对话框一片空白，他的朋友圈也没有任何痕迹。

他的世界好像一片清净，一方屏幕完全找不出关于他的一切信息，除了那个将高冷展露的“有事勿扰”。

顾临忍不住拨了个电话过去。

接通后对面沉默了许久，久到让顾临觉得喻初根本没有按下接听键的时候，喻初沉着声音开口：“有事不会发消息？我不是放你出来了?”

顾临轻轻笑了一声，张口胡说八道：“我说我不小心按错了你信吗？”

哪来的那么多按错？喻初有些无奈。

“明天你还来警局吗？”

“没必要，案子有进展了再通知我。”喻初正琢磨着怎么和顾临说清楚。

“我们不查案子怎么会有进展呢?”

顾临说话的声音很轻，喻初听得有些恍惚。

“顾临。”喻初叫了一声，“你跟门卫说你来医院找你对象？”

顾临听完嘴角勾起了一抹笑，顿了一下才答道：“不是吗？现在可能不是，以后就是了。”

喻初的脸一阵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顾临。”喻初犹豫着，“差不多了吧。”

屏幕前的脸僵住了，笑意渐渐淡去。

两方都沉默着，顾临抬手抹了一把脸。

喻初抓着手机的手指泛着白，呼出一口气后继续道：“我们才认识多久，你根本就不知道以前的我怎样，现在的我又怎样。身处于这个世界，做任何事情都不要抱太大希望。”

他顿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低了几分：“你不论问我多少遍，我的答案都一样，别再我的身上浪费时间。”

不管花多少时间，得到的永远都是那个你不愿意接受的答案。

顾临微张着嘴，想开口说话却感觉喉间被什么东西堵着。

令人窒息的沉默等不到尽头，喻初隐隐有些紧张，他咽了口唾沫，哑着声音道：“很晚了，你先睡吧。”

寂静再次将顾临包裹，直到屏幕暗了下来，他才意识到，这次不再是他们俩相对却无言了。

现在是属于他自己的寂静。

他还是后悔没有说出口的话，其实我知道以前的你是什么样子。

他永远忘不掉那个星星寥落的夜晚，忘不掉警局里的那堵不算高的墙。

他曾站在黑暗中看着那个男孩从外头接着外物翻上了墙头。却因为恐高而驻在墙头迟迟不肯往下跳。

“需要帮忙吗？”顾临仰头看着墙头上的男孩。

男孩却碍于面子犹豫了许久才答道：“不用，你就当没见过我，可以吗？”

顾临皱了皱眉，转身装出一副要离开的样子：“行吧，别在上面呆太久，外面有野狗晚上出来咬小孩的。”

他走出了一段路，迟迟没有听到男孩的声音，刚准备扭头，便听见男孩喊了一声：“等等，我下不去，你能帮帮我吗?”

“你怎么上去的就怎么下来啊。”

“我踩着外面的箱子上来的。”男孩一脸委屈。

顾临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墙角，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许久才敞开手臂：“跳。”

男孩环顾了一下四周，看上去有些为难：“能不能换一个人性化一点的法子？我还不想死。”

顾临：“……”

当年只觉得这个小屁孩麻烦，哄了很久都不肯往下跳，无奈之下他只好出手将他拽下墙头。

然后将他接了个满怀。

那时顾临十五岁，墙角下的插曲，是他和喻初见的第一面。

——

喻初靠在卧室的门上，攥着手机的手的苍白还没有褪去。

顾临这样的人他真的没有见过，在警局的那段时间，他对顾临的照顾从来都是显而易见的排斥。

他不想被任何人关心，他孤独惯了，独立惯了，他总是极力忽视顾临身上那种与别人不一样的东西，忽视顾临身上那种让人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说不心动都是空话，只是他从来不想承认……

日渐秃头的作者今天去修眼镜了，所以有点晚，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