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殉道者

喻初贴着墙，借着人群的掩护悄悄接近二人。

杨慕钦微微抬起了眸，和喻初对视，那一瞬间，杨慕钦的眼神变得凶神恶煞，眯起眼打量了喻初几秒钟。

“呼”，杨慕钦像是早就预谋好一般，转过身迈开腿就跑。

顾临没有犹豫，一个箭步追了上去，喻初紧随其后。

杨慕钦的脚步飞快，在人群中推推搡搡。

顾临忽然停下了脚步，拉起喻初的手臂往巷子的深处跑去。

“快，从那边包抄！”

“等等，那边没路。”

顾临没有停下，巷子里萦绕着他们二人的脚步声，路旁的土狗见了匆匆忙忙的二人，立马仰起头从他们喊了一声。

“汪！”

二人没有停下，土狗也没有追上去，只是冲着他们的背影狂吠。

顾临拉着喻初拐了个弯，一堵墙在下一刻闯进了他们的视线，喻初想要停下，但手被顾临抓着抽不出来。

“顾临，前面没路了。”

顾临在那堵墙前猛地刹住脚步，退后了几步，加速冲了上去，脚蹬了几下墙面，手扣在了墙的边缘，动作娴熟地窜上了墙。

顾临向喻初伸出了手，扬了扬下巴：“爬墙会不会？”

墙下那人没有说话，微微昂首沉默地望着他，随后移开目光，避开了顾临伸出来的手，往后退了几步。

一堵墙下，同样的爬墙动作在顾临面前重现，那双细长白皙的手指扣在墙的边缘的那一刻，顾临的表情凝住了。

不一会儿，白色的身影站在了他的面前，喻初微微喘着气，顾临还维持着半蹲的姿势，抬头看着他。

喻初看到顾临的表情不无震惊，微微张着嘴对上了喻初的冷脸。

顾临没有纠结太久，转身就往下跳，还不忘向还在墙上的人敞开手臂：“跳，我接住你。”

喻初正准备起跳的身影顿住了，顾临的声音在耳边被无限放大，这一幕与记忆中本该封尘的画面重合。

只不过记忆中，站在墙前敞开手臂的是一个年轻男子。

男孩杵在墙头，眼里满满的泪。

“跳，我接住你！”

男人雄浑有力的声音在男孩耳边响起。

“我不敢。”男孩带着哭腔说。

眼泪一触即发，从眼眶中挣扎着流出，划过男孩稚嫩的脸颊，留下一道淡淡的泪痕。

“我不敢……”男孩的声音低了几分，像是在求饶。

“快，他们在那里，别让他们跑了！”

“敢背叛老大，让我抓到他们，他们就完了！”

“别玩大了，老大说了，那小子得抓活的！”

男孩的耳边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满是泪痕的脸猛地一回头，脚下一绊。

男孩在那一刹那栽下了墙……

喻初的耳边嗡嗡作响，腿有些发软，回忆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顾临察觉到不对劲，心顿时揪成了一团，开口鼓励道：“别怕，有我接着你！”

尖锐刺耳的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喻初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哑着声音开口：“……你先追，我……”

“顾队，发现目标，我现在就派人追踪，你现在在哪？”

对讲机隔着布料紧贴着顾临的肌肤，发出嗡嗡震颤，有些酥痒。

“队长？”

没听到顾临的回音，刘易阳有些心急。

“你们先追，我这不方便。”顾临拿起对讲机，目光停留在喻初身上，至始至终没有挪开半寸。

他第二次看到喻初情绪失控，第一次是在永宁公寓前面对楚萱的尸体时。

喻初脑袋一阵眩晕，手不由自主地伸进了口袋，细长的手指紧紧攥住了一个硬物，硌得掌心生疼。

喻初感觉到顾临好像又说了什么，但他没听清。

他双腿发软，保持着半蹲的姿势，一只手抠着凹凸不平的的水泥墙面，身体轻飘飘的无力动弹，记忆还在不断涌现。

“别怕，有我在，我接住你。”

男孩栽了下去，男人正欲上前，就被人拽住了手臂，霎时间动弹不得。

“此路不通。想不到吧？”身后的声音冰凉，男人眼睁睁的看着男孩摔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终究没接住……

喻初的呼吸变得有些急，喉结滚了滚，想要挣扎着起身。

“嚓”，喻初脚下一滑，重心不稳仰头栽了下去。

喻初只感觉身体一轻，有一股不可抗的力量将他往下拽着。

脑中的记忆骤停，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等到的不是熟悉的痛感，而是隔着布料传递过来的温热。

喻初疑惑地睁开了眼，一股洗衣粉的味道往鼻子里钻，脑子还没缓过来。

顾临抱着喻初，拍着他的背安抚他的情绪：“别怕，接住你了。”

别怕，接住你了。

喻初的眼眶有些湿润，抽了抽鼻子埋进了顾临的颈窝，不知道是不是在哭。

过了一会儿，喻初察觉到不对，猛地抬起了头，伸进口袋里的手抽了出来，伸手想要将面前的人推开。

顾临的手紧紧将他㧜着，察觉到怀里的人想要挣开，搂着他的手松了松，猝不及防被喻初推出了几米开外。

喻初喘着气望着顾临，眼底似乎被镀上了一层冰，眼神冷得让人多看一眼都感觉如坠冰窖。

顾临却毫不在意，看着喻初笑出了声：“你恐高啊？！”

周围空气温度似乎骤降，喻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杀气：“你再笑试试？”

顾临吸了一口气，憋住了笑，眼里却满是笑意：“你居然会爬墙。”

“你到底对我有什么误解？”喻初冷着脸问道。

误解可深了，表面看着弱不禁风还极难伺候的心理医生差点在他的面前上演了一场飞檐走壁，换谁谁不惊讶？

顾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单手扶着墙憋笑憋的弯下了腰。

喻初直接一记白眼。

“队长队长，抓到了抓到了。”

“知道了。”顾临回了一句。

——

二人回到警局时，杨慕钦已经坐在了审讯室里，那人神情冷得可怕，察觉到有人便扭过了头，从敞开的门望了出去，目光越过了走上前来的顾临，落在了后面的喻初身上，随后唇角微微扬起。

那是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砰——

顾临关上了审讯室的门，在杨慕钦的对面坐下。

杨慕钦拿起手边的杯子，轻轻抿了一口热水。

“她们都是你杀的？”

“她们？”杨慕钦抬起眸子，“你说那几个丫头啊，是我杀的。”

“患有抑郁症的共同点，时间上的巧合，看来你的恨很深啊。”

“怎么说？”杨慕钦浅笑。

“用这种手段杀人，不就是为了表达你的恨吗？自己经历过，你也要让别人经历一次，放不下罢了。”

杨慕钦沉默了，垂下了眸，脸上的冰冷似乎是被风吹散，渐渐露出了无奈的神色。

这么多年，兜兜转转，想要强迫自己接受，但每次闭上眼睛，那个画面便会浮现出来。

一个女人靠在床头，双目紧闭，左手无力地垂下，纤细的指尖上方，大动脉处一道红痕蔓延，鲜血顺着指缝滴下，落在打瓷砖的地板上，渐渐氤氲成花。

“你根本不懂一个抑郁症患者每天都要承受着怎样的痛苦。”杨慕钦哑着声音道。

“我的母亲被抑郁症折磨着，医生却不管不顾，最后选择去死。凭什么其他患者能一帆风顺？”杨慕钦的声音颤抖着，“我只是让他们知道抑郁症还能更痛苦。”

“那你舍得楚萱？”顾临的语气毫无波澜，却让杨慕钦整个人都愣了愣。

“你不想杀她，你甚至想帮她，但为什么改变主意了？”

杨慕钦一声嗤笑，有恢复了先前的冷漠，眼里却闪着泪：“是她太懦弱，我是喜欢她，我想帮她，但她却辜负了我的期望。第二次情绪失控，我只是想要让她尝尝逃避现实的下场。”

顾临没有说话，看着杨慕钦嘴角微扬却没有半点笑意的脸，压着声音问道：“既然那么恨，为什么还要当这个心理医生？”

“因为不甘心啊。”杨慕钦答得干脆，像是已经没有任何顾忌，“不甘心那么多的抑郁症患者，为什么死的偏偏是我母亲。”

“妈妈，你醒醒，别睡了，我好饿！”那个孩子扑在了母亲的身上，放声大哭起来，“妈妈！”

孩子咆哮着，尽管他喊破喉咙，也得不到半点回应。

“你知道吗？”杨慕钦又开口了，“人的恨是无边无尽的，你以为有这种想法的只有我一个人吗？”

杨慕钦笑了笑：“有个人，他比我更危险，他的情绪埋在心灵的最深处，你读不懂他，对不对？”

顾临沉默地看着他，面无表情，手指埋入掌心，拇指轻轻擦拭着食指的指节。

他深知杨慕钦口中的“他”是谁。

“你读不懂他，因为他不需要别人读懂，十三岁犯罪的种子就已经开始生根发芽的人，能不危险吗？”

说着杨慕钦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又带着深深的嘲讽。

——

喻初从解剖室里出来，正面迎上了被押送的杨慕钦，杨慕钦的脸上还挂着笑。

“你是怎么拿到徐佳佳和莫小宁的信息的？”

喻初面无表情。

杨慕钦没有回答他，低下头凑到了他的耳边，用气音说了一句话。

杨慕钦喉间发出一声轻笑，头也不回地走了。

押送的刑警绕过了他，他想让路，脚却变得异常僵硬，动弹不得。

顾临在暗处微微直起了身，准备离开。

“你说过下次不偷听的。”喻初哑着声音开口，顾临闻言停下了脚步，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驳。

喻初抬头看了顾临一眼，叹了口气：“算了。”

说着转身就走。

“挺厉害嘛，喻医生。”顾临跟上喻初，随便扯了一句。

“多谢夸奖。”喻初也不推脱。

“但我很好奇，你有着破案的天赋，为什么还选择当心理医生？”顾临唇角微微上扬，看着喻初。

喻初微愣，也看向了顾临：“不好意思，我没有那个义务向你汇报，你也没有那个权利知道。”喻初的声音很轻，声线平稳。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临看着喻初的背影，顿感心情不太好。

日渐秃头的作者祝大家新年快乐呀！

日渐秃头的作者这个案子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