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七

　　前男友的葬礼草草了事。

　　朱玓是被自己的小姑姑朱岫玫保释出来。

作为桐南律师事务所的老板，向来在法庭上挥斥方遒，口若悬河，一时风光无限。她往警局坐上一天，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服邬铭放人。

　　毕竟犯罪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明确实充分，他们没有足够的证据判定朱玓就是杀人凶手。

邬铭又不是与更厉害的律师打过交道，自诩金牌律师的朱岫玫并没有多大把握，可不知道对方怎么就同意放人了。

只见他在办公室里往报告书盖了章，被关押的朱玓得以见天日。倒是谷玫满脸的不甘心，她大老远坐飞机回国，如今被堵在警局门口痛骂天理何在。

　　“姑姑，你对我最好了，还大老远跑来救我，呜呜呜，我好感动啊！”

朱玓被审讯整整三天三夜，身体和精神快到崩溃的底限了，看到亲人的一瞬间两眼泪汪汪。

　　朱岫玫从包里取出抽纸，一脸嫌弃地给她的侄女擦眼泪。“哎，你别哭了，事情的经过我也听说了。你和瑞沉两个人怎么回事？”

　　“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怀疑我也就算了，连你也不信我了吗？”朱玓咬着面包狼吞虎咽起来，说起话含糊不清。

　　“你是我带大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不信呢？但是这事实在太棘手，无论时间、地点还有作案手法……你确定打电话的人就是他吗？”

　　“我……我忘了？”

　　朱玓也同样好奇那天晚上的最后一通电话到底是谁打给她的，如果真是沙瑞沉，那他临死前到底说了什么，为什么会死得那么惨？

　　她魔怔了似的试图回想12月23日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影响着朱玓，仿佛一只橡皮擦在脑海里来回擦拭有关那晚的全部记忆。

　　不仅如此，现在过去的每分每秒中，她对沙瑞沉的感情正在慢慢淡忘，爱也好，恨也罢，在时间的推移下渐渐消失。

　　她甚至想不起来沙瑞沉的长相，两人相处了那么多年，他的模样变成破损的旧照，沉浸在岁月里。

　　沙瑞沉死后的第七晚，朱玓合上手机将它放在一旁的床头柜，熄了灯准备睡觉。

　　意识昏昏沉沉，开始坠入无边的黑暗。半梦半醒间，夜色里手机屏幕突然变亮，一下子惊醒了她的困意。

　　朱玓有点不满地蹬了被子，以为又有人大半夜骚扰，摸到手机后随意瞥了眼，就是这一眼让她头皮发麻。

　　只见手机的界面赫然播放着那段录音，播放键自动开启。可这是她新买的手机？原来的那部早就上交给警察了，录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她试图关掉手机却怎么也关不了，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握着手机的手不停地颤抖，想要扔掉这个烫手山芋，却发现新手机仿佛黏在手上怎么甩都甩不掉。

　　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朱玓亮起台灯下床查看，暖黄色的光瞬间照亮了房间，也驱散了内心的些许恐惧。

　　而录音还在继续播放着。

　　“喂，哪位？”

　　听到自己的声音后朱玓放下了心，将手机贴近耳边仔细聆听。

　　“是我，小玓。”

　　“你打来做什么？我不是把你拉进黑名单了吗？怎么又换了号码？”

　　“朱玓，你不要说话！先听我说，我马上要死了，梦魇快要来了，它盯上你了。”

　　砰的一声，是重物坠地的声音，朱玓的心也跟着提起。

　　“你又做噩梦了？被吓到的话去找你的女朋友啊！找我干什么？”

　　“我是认真的！听着，如果你有什么危险，去找邬熠，他是我的队友，是来帮你的。朱玓，一旦你被拉入噩梦，千万要记住，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活下去！”

　　朱玓耸拉着脑袋，脸色苍白，浑身没了力气，嘴巴张张合合，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可录音里她的声音却是带着火气，不满地呵斥对方，夹枪带棒的。

　　她搞不懂那天晚上沙瑞沉为什么打电话跟自己说这些事情，也搞不懂他说的每个字。

　　只是从絮絮叨叨的一大段话里捕捉到梦魇、噩梦这些字眼，沙瑞沉临死前又做了噩梦吗？

　　“别再来烦我了，脑子有病去医院治啊！”电话那头的女人明显很不耐烦，只是丢下一句就挂断了。

　　录音已经播放完毕，长时间的沉默，手机并没有黑屏。朱玓能听到从远处传来失真的声响。

　　男人止不住的咳嗽，狠厉的打斗声，呼啸的寒风还有轰隆的雷声，无数种声音击碎了朱玓的理智。

　　一道闪电落下，照亮女人惨白的脸色。暖黄色的灯光亮了几下迅速熄灭，声音被掐断几秒，世界突然安静下来。

　　朱玓哑然失语，只能艰难地呼吸着，有那么一刻她似乎能看到某种可怕的东西掐住沙瑞沉的脖子，将男人压在床上，面目狰狞地盯着他们。

　　男人的心跳声如大地平原响起的滚滚冬雷，最终消失在地平线上，就此再无生息。

　　那天夜晚，死神收到了一个礼物。

　　“晚安，祝好梦！”

　　是浑厚的男声，是甜美的女声，是可爱的童声。好像有无数人在同一时刻对她说了这句话，分明再平常不过的道别此刻宣判他们的死刑。

　　话音刚落，女人渺小的身躯被降临的夜色完全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