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安陵容（九）

“我的妍儿，明天就要离开家了，怕不怕啊？“

抱紧怀中依然娇小的女儿，富察夫人心中一叹，低下头轻嗅了一下女儿细密的黑发。

一头黄毛的小丫头，被她一点一点养过来，养到如今这般乌发浓密的模样。个中滋味，非经历不能明白。

想到女儿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富察夫人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额娘，你也害怕吗？”

初妍从怀中探出个小脑袋，一脸天真的看着母亲。

“怕啊，怎么不怕呢？”

抱着初妍，像小时候无数次哄睡那样，富察轻颜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女儿的背。

“这世上没有儿女远行，父母不担心的道理。更何况你要去的地方，那是紫禁城，是天子在的地方。亿万臣民，荣辱生死，无一不由那里做出决定。所以，额娘不希望你仅仅将天子当做是你的夫君，或者是皇上。”

富察夫人的神色变得很奇怪，有什么东西在她的眼睛里熊熊燃烧。

十六岁的初妍看不明白，但二十六岁的初妍却清清楚楚的记得这个眼神。

那熊熊燃烧的，是野心。

“额娘希望，你要将他当做你的敌人，将紫禁城，当做你的战场。”

“额娘－－”

初妍低呼一声，小手立刻捂上了富察夫人的嘴。富察轻颜展颜一笑，笑容无比灿烂，甚至带着几分挑衅。

初妍看呆了。

“很大逆不道，对不对？”

初妍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其实若不是你明日便要入宫，这话我永远不会说的。”

富察夫人抱着初妍轻轻摇着，像是在回味什么。

“今上一登基，你阿玛进了军机处，我便知道你迟早逃不过这一天。到后来八王九王之乱，我更是坚定了要说这番话的想法。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从来不拦你出府，更是说动你阿玛将他的书房对你开放，甚至你开蒙的书都是你阿玛亲自挑的。”

“京城里的其他小姐看的是什么书，你看的是什么书？妍儿，你当真不明白额娘的意思吗？”

初妍悄悄将枕头底下塞的《贞观政要》往里藏了藏，然后低声说。

“我以为额娘不会同意我看这些......”

“傻孩子。”

富察轻颜莞尔，复又摇头。

“这侍郎府里进来只蚂蚁你额娘我都清清楚楚，更何况是这么大只耗子。世上男子总想把女儿都困在后宅，若是寻常人家，我当然不会让你看这些，因为有时候知道的太多没有好处，与能力地位不匹配的野心只能养大人的欲望而荒废人的才能。但皇家不同。”

“没有野心的人很难在皇家生存下去，不要说什么但愿不生于帝王家的屁话。既然生了下来，不想糊里糊涂的丢掉性命，就得加入这天字第一号的战场。不斗到最后一刻，永远也不能停歇。妍儿，额娘衷心希望你一辈子都不用加入这种你死我活的争斗，可时事如此，额娘没有办法。”

说到这里，富察轻颜鼻子一酸，直直落下泪来。

初妍叹了口气，伸手抹去富察夫人脸上的泪水。

“我知道的，额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