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1）

回到王府时，天已经全黑了，我大约是有些累了，觉得头有些晕，昏昏沉沉的，回到房里，倒头就睡了。

“咳咳咳…”我咳嗽着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夜里很安静。我感觉胸口郁结，咳嗽竟止不住，身上一阵热一阵凉的，难受的紧。我挣扎着起身，想点起一旁的烛台，可大概是身体太过虚弱了，手微微颤抖着，不小心打翻了烛台，我撑着床，又是一阵咳嗽。

没想到发出的声响吵醒了侧间的小玉，她闻声跑来，见我低弱地轻咳着，急忙说“小姐似乎是病了，我去叫殿下。”

殿下前些日子忙着盗取布防图的事情，已经连着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今日好不容易睡个好觉，我摇了摇头，“咳咳咳，不要…”可没等我说完，小玉已经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没过一会，殿下便匆匆进来了，头发也披散着，有些凌乱，一看便是方才匆匆赶来，无暇顾及这些。“怎么了？”他微微皱着眉，坐在床边，探了探我的额头，“怎么这样烫？”

我靠在床头，低弱地喘着气，“我没什么……”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阵咳嗽打断，我一只手捂着嘴，正准备背过身去，他却一把将我抱住，轻轻拍着我的后背，想让我好受些。“怎么病成这样…”他的声音低低的，却带着些颤抖。殿下又转头对小玉说道：“去叫顾先生，快！”

我靠在他的肩头，他只着了一件贴身的丝绸衣物，我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似乎是缓解了我的头痛欲裂。

（2）

过了一会儿，师父便带着药箱赶到了，他把了把我的脉，眉头一皱，“坏了。”

“怎么了？”殿下声音沉沉的。

“中毒了，是西域特有的一种毒，此毒极其凶险，解毒只有一种办法......需要....”师父忽然停住了，仿佛接下来是极可怕的东西，“需要殿下的心头血作药引子。”

我看见殿下面色忽的变了，然后低下头，我看不见他的脸，只看见他攥着的手握得更紧了，本就骨节分明的手有些发白，半晌之后，才听见他低沉的一句，“好。”

然后他抬起头来望着我，眼睛还有些红，用指尖轻抚我的发丝。我想我不会忘记那个眼神，就如同二哥临行前同我道别的眼神一样，充满了悲怆与凄凉，却又带着汹涌的温情。

“可以再等几天吗，等我将事情都处理好。”说这句话的时候，殿下似乎已经整理好了情绪，语气稳重自然。

我终于是看不下去了，说道：“世上哪会有这样的药引子。”方才我就知道，师父在扯谎，我也知道，师父是想瞧瞧他对我的真心，只是玩笑开的这样大，着实有些胡闹了。

果不其然，师父噗嗤笑道：“不过是寻常风寒，我开几副药，歇息几日大概就能好了。”

（3）

师父给我抓了几副药后，便先离开了，只剩下常靖王同我。我服下药后，便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师父便是这样的性子，你别同他生气。”我开口道。

“我明白他的心思”殿下点了点头，“所幸，所幸你没事。”方才他煞白的脸色和微微的颤抖我便知道，他当真了。

他坐在床沿旁，轻声对我说道：“睡吧，我在这陪你。”

我倒是仗着我这病，撒起娇来，“我头疼，睡不着了，不如你讲故事给我听。”

他见我这副样子，笑道“好。”

他想了一下，然后说道：“从前，有个小王爷，从小生在宫里，她的娘是地位卑贱的洒扫宫女，但他娘很爱他，他娘虽不受宠爱，却愿意将最好的都给他，可他却清楚的记得，三岁那年，一个雨夜，宫里的嬷嬷将他抱予贤妃抚养，小王爷便再也没见过他娘，宫里的人都说，贤妃才是生养他的人，可他分明记得同他娘一起的那三年，他娘的音容笑貌他不敢忘，可世间却再也寻不到他娘的一丝痕迹，后来小王爷才知道，他娘亲死了，用他娘亲的命换来的，是皇室的颜面。”

常靖王顿了顿，又说：“贤妃待他很严厉，他功课稍有懈怠，便会被罚跪上几个时辰，有时站都站不起来，为了在骑射时候得到父皇的称赞，他不得不在大学中不停的练，直到拉弓的手满是伤痕。他心里清楚，所谓母凭子贵，贤妃没有皇子，他不过是贤妃的靠山，虽是母子，却无温情。只是十二岁那年，贤妃在后宫争斗中被赐死，小王爷心中却忍不住悲戚。皇宫总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他没有资格怨天尤人，因为他分明看见许多黎明百姓食不果腹，而他尚能温饱，只是他深切的感受到，皇室血统不过是他身上的一副枷锁。”

“后来，父皇病重，顾不上政务，只能将其交予王爷和他弟弟处理，为制衡二人，便将虎符交给王爷，而国玺交给弟弟。直到那日，父皇忽然病死，留下诏书，由弟弟来继承王位。弟弟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处置王爷，可奈何权利尚未稳固，不敢立刻夺去王爷手中的虎符，只得将他发配西北镇守。后来的事，你大约都知道了。”

我清楚，他所说的王爷便是他自己。我不曾过问他的从前，也没想过他会愿意将所有都告诉我。微弱的烛光跳跃在他的脸上，这是我第一次知道，我眼前的人有着这样的过去，我才发现他是这样的复杂又扑朔迷离，哀伤，温柔，又威严。“亦辰…”这是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因为我想，此时此刻，在我身边，他更愿意当萧亦宸，而不是常靖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