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环佩空归月下魂

第二天，紫薇受封为固伦公主，其母夏氏追封为贞献贵妃，大婚如期举行，紫薇在她该嫁给尔康的那一天，和亲准格尔。策零信守承诺，当天便下令蒙古亲兵出征新疆，又送来了黄金千两良马百匹作聘礼。乾隆和皇后坐在上首稳稳当当的受了高堂之礼。

小燕子被困在景阳宫出不去，只在紫薇进漱芳斋那天见了一眼。两人都被嬷嬷带着，一出一进，擦肩而过。紫薇瞧见她没事笑着点点头，从容的进了屋里。如今隔着宫墙听外边的吹吹打打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直到听不见，才有几分紫薇真的出嫁了的真实感。韵果儿偎在母亲的怀里，奶声奶气的问是什么声音，小燕子轻哄着女儿，喃喃道，你阿玛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永琪的确平安回来了，在紫薇出嫁的两个月后，他生辰的那一天回来了。景阳宫上下终于有了一点喜气，小桂子和小顺子兴冲冲的把景阳宫打扫的干干净净，山青撸起袖子，把永琪爱吃的菜做了一个遍，云飘翻箱倒柜的给小燕子找衣服，一会说红色喜庆，一会说蓝色好看。午时刚过，小燕子便匆匆往太极殿赶去。

永琪的队伍还没到，乾隆、太后和一众后妃都已经站在了那里等着，小燕子恭敬的行礼，默然站在四福晋的身后。乾隆瞧着她将养了两个月还是瘦弱苍白，不复从前的活泼，心疼道“小燕子你站那么靠后干什么，一会永琪过来你能看得着吗”老佛爷见了也笑，皇后冲她招招手，示意她站到身边来。

这两个月宫里的风言风语乾隆清楚得很，人人都说五福晋失了宠，虽然生得一儿一女，却被禁足景阳宫，难产又说不定会伤到根本。他没去理倒不是说他真的生小燕子的气，只是希望她能认识到，皇帝的权威不容挑衅。

小燕子应了皇后的邀乖巧的站在皇上身边，乾隆对她嘘寒问暖，一会说她身上的披风不厚实责怪内务府如何当差，一会又说她要保重身体，赏了一堆名重药材，一会又问韵果儿吃的怎样，龙井身体如何。

小燕子一开始低着头不吭声，只时不时的嗯嗯点着头，乾隆素来了解这丫头的气性大，倒是站在她一边的皇后轻轻碰了她一下，小声道“小燕子，不要和你皇阿玛怄气了，他心里也不好受”

抬头果然看见乾隆心疼的望着她，瞧见她终于肯看他，高兴极了，一股脑儿的赏的一大堆东西，小燕子眼神微闪，嘴一撇，喊着“皇阿玛”便扑倒在他的怀里。

乾隆一边抱着小燕子一边安慰，说是当爹的哪有不心疼女儿的，父女没有隔夜仇。老佛爷乐见其成，把韵果儿牵在身边逗着。

号角声响起，哒哒的马蹄声踏着尘土，她日思夜想的人终于又出现在他的面前。

“永琪给皇阿玛/老佛爷请安”

她望着丈夫，几月不见，他似乎黑了些，少了几分初见的儒雅，多了份刚毅。声音掷地有声，乐得乾隆朗声大笑，连连赏赐。一众将士跪下领赏，永琪抬眸对上小燕子的眼，冲她安慰的笑笑。眸子里的温柔与曾经别无二致。她亦回笑，示意他安心。

目光一瞥，却看见了背后的尔康。他很明显在找紫薇，从乾隆身边望到阿哥格格，碍于臣子身份，未敢去看后妃和福晋。小燕子心下一慌，万般担忧涌上心来，却看晴儿也是一副担忧的样子。

“你怎么一直看尔康，难道不想我？我可吃醋了”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一转身便被来人拥了个满怀，按耐不住思念的紧紧回抱住，话未说泪先流“你的刺猬病是不是又犯了，我怎会不想你，想你想的饭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你怎么走那么久，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永琪抓住她在背后锤他的手，放在唇边，心疼的望着她“我知道我知道，你都瘦了一大圈。皇阿玛来的信上说，龙井已经平安出生，小燕子，你受苦了。”

两人含情脉脉的望着，尔康站在身后却像个电灯泡，一圈行礼后轻咳一声，“忘了恭喜五福晋，喜得麟儿”

他本意是开个玩笑，不想见两人在这里太过难受，却没想到小燕子扑通一下跪在尔康面前，把他吓了一跳。

“小燕子，你这是做什么”永琪也被吓到，赶忙就要拉她起来。尔康心下奇怪，又见始终不见紫薇，心下开始担忧，“紫薇怎么没来？”

“尔康，对不起，我没保护好紫薇”小燕子刚被永琪拉起来，就被尔康扯住，“你说明白，紫薇到底怎么了”

“尔康，你有话好好说。小燕子才刚生产完”永琪不满，把尔康拉开，自己挡在了两人中间。那边乾隆和老佛爷也听见了争吵，叹口气道“尔康，这事与小燕子无关。两月前准格尔世子前来求亲，朕把紫薇嫁了过去”

一席话说完，永琪也倒吸一口凉气，再看尔康，没有了刚刚剑拔弩张的情绪，嘴微张着，似乎在努力理解皇上的意思。老佛爷见状也十分不忍，宽慰道“尔康，当时事情紧急，宫里的公主还有不少，您喜欢哪个，哀家尽可指婚。”

永琪心道完了完了，就听见尔康抑制不住的大吼“我谁都不要，我只要紫薇！”

众人见过永琪与小燕子在慈宁宫的一场，又见了尔康和紫薇这一场，感叹这两对果然是奇人。老佛爷被尔康直面驳斥搞得十分火大，乾隆想给两句台阶，没想到直接被尔康回到“皇上贵为天子，明明已经指婚怎么还能出尔反尔。您这么做对不起紫薇的娘嘛！”

福伦已经大声呵斥了儿子，尔康还在喋喋不休，原本意气风发的人像个无助的孩子在到处咆哮。永琪本想安慰尔康，却看见他六神无主的转身拿了剑，连忙要去夺。谁知尔康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一通乱甩，永琪又怕伤到他又怕伤到皇帝，与他过了几招，一个不留神剑便朝着皇上赐去，小燕子尖叫一声，挡在了乾隆面前。永琪腿上发了力，一脚踢飞了尔康的剑。众人惊魂未定，小燕子猛喘着粗气被永琪拥在怀里，喃喃道，我就说嘛，尔康会死的，他会死的。

福伦已经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乾隆冷着脸也刚刚从惊吓中缓过来，还未发话便被老佛爷抢了先“放肆，把福尔康押入大牢，等候发落”

尔康躺在地上凄凄的笑着，永琪早已跪下，“求皇阿玛开恩，尔康与紫薇山盟海誓，一时接受不了。他从未有此不臣之心。况他为国征战刚归，进了大牢如何抚慰众将士的心”

乾隆摆摆手，只道相信尔康忠心，让福伦把尔康接回家，无召不得入内。福伦老泪纵横，搀起尔康，父子俩默然的向宫外走去，永琪和小燕子看着两人的背影，心里也是十分难受。

当晚宫宴永琪因着尔康的事情绪不高，推说舟车劳顿，身子不太舒服便没有去。几个人在景阳宫简单的吃了一顿家宴。韵果儿被山青抱在怀里，大大的眼睛望着永琪，又看看桌上的蜜饯，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的不说话。

小燕子见状抱过韵果儿，“那日你不是激动的喊阿玛，还天天问我怎么不见阿玛，今日他回来了你到不说话了”

永琪一把抱过女儿，“咱们韵果儿是想吃韵果了？”说罢拿了一颗放在她的嘴里，小姑娘仅仅是含着，又靠近看了几眼似乎终于想起这个看起来眼熟的男人是谁了，才笑嘻嘻的大口大口的嚼着。嘴里还说着“不吃韵果儿，只有韵果儿可以吃韵果儿”

众人听罢都哈哈大笑，小姑娘害羞似的把头埋在父亲的怀里，小腿一蹬一蹬的可爱极了。屋外也传来熟悉的笑声，众人转身一看是乾隆，都惊的要行礼。

乾隆摆手道“不必多礼了，你们一大家子躲着宫宴在这开小灶，要不是朕来，还错过了呢”说着倒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永琪让开的位置上，从他怀里抱过韵果儿，“朕就说韵果儿要换个名字，这样拗口整的大家岂不是都吃不了蜜饯了。朕已经下旨，封韵果儿为敏意郡主，赐名绵恩。寓意，绵绵不断的恩泽。”

永琪心下一惊，敏意敏意，敏察上意，抬头看着乾隆“皇阿玛这？”

“你莫要再推辞，朕要给你封王你推辞，给韵果儿起个名字你也不许吗”

“儿臣不敢”

乾隆意味深长看他一眼，这个儿子哪里都好，就是有些天真，丝毫不知道自己的位置有些必须去争。“你从小便聪慧，定能明白阿玛的心意”

见永琪还想说什么，乾隆目光一冷把他的话堵的严严实实，小燕子没心思去想这些弯弯绕绕，敏意听起来的确是个好听的名字，可这绵恩，她便有几分不满了。直言道“皇阿玛，我们换一个名字吧，不叫绵恩好不好？韵果儿这几天日日喊着要见紫薇，我想不如起名为绵思，绵绵不断的思念。不是有句诗，‘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思绵绵无绝期’”

乾隆盯着她的表情，她是有意背错，还是就是想提醒他，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呢？

旨意颁下的时候众人心里明白，估计是碍于五阿哥太过年轻而未封王，但是皇子女儿越父而封郡主，这可是独一份的恩宠。看来这位还珠格格果然有几分手段，把格格偷出宫还能安然无恙，又重获圣宠，往后不可小觑了去。

景阳宫的夫妻俩到没有这么多的心思。乾隆哄了一会韵果儿，想起生龙井时如嫣一直陪在身旁，一时兴起索性直接去了咸福宫。龙井这孩子像是能通心似的，皇上前脚走，他后脚醒，永琪乐呵呵的抱着儿子哄。

小燕子坐在床边在做女红，约莫半个时辰过去，也没多大进展，反倒是把手扎出好几个洞。永琪心疼的拉过她的手，让她今后莫在碰这些东西。谁知道她执意抢过去，“当初和紫薇开玩笑，要给她做件嫁衣。”

闻言两个人都有些沉默，永琪搂过小燕子，安慰道“那天的事情我都听晴儿说了，一开始不想提是不想让你再伤心。小燕子，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大的苦，我一想到你在产房苦苦挣扎的样子我就心痛的要死。我恨死我自己没陪在你身边。以后，无论是多么大的风雨，我都会在你身边，我们并肩走下去好吗？”

小燕子早已经感动的泪流满面，靠在他怀里道，“紫薇这一走我才知道，我们有多么的幸福。永琪，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和你闹脾气，再也不和你生气了”永琪笑着挂了爱妻一个鼻刀，“这，我倒是不太相信，只要我的小燕子女侠生气了不再拿鞭子抽我，不再乱吃飞醋，我就谢天谢地了”

“好你个永琪，你又揶揄我”小燕子气哄哄的推开他的手，永琪又用力一拉，两相纠缠间，也不知怎么的便躺到了床上。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小燕子睁着大大的眼睛仔细看着眼前的这幅俊朗的面容，痴痴的望着。永琪被她的目光引的全身燥热，低头吻住她的唇，从轻吻到撕咬，两个人在床上翻了几个圈，衣服就已经褪了大半。他的眸子中染着情欲，还在低声询问“我好想你，小燕子”。她仍是闭着眼，伸手圈住他的脖颈，迎了上去。实在是太思念彼此了，思念到全身上下都敏感的在等待着熟悉的快乐。

两人是被龙井的哭声闹醒的，星子还挂在天幕上，但已经可见几分霞光。小燕子本想起床去看，却浑身使不上力气，软软的拳头打在永琪的胸脯上，催他去瞧瞧龙井。结果他刚准备起，睡在外间的奶娘便把龙井哄睡了。他乐得又躺下，拥着小燕子懒懒道“再睡会吧”

小燕子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美美的闭上了眼。约莫又悠悠转醒时才发现永琪正睁着眼看那一点点曦光。

“永琪，你有心事”她早便察觉到了，从昨日在太极殿时看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心里揣着事，所有的开心都带着些负担。

“我的小燕子真是长大了，也这么会察言观色了”他从背后拥住小燕子，下巴搁在她头上，闷闷的说道。

“小燕子，我杀了人。虽说他们是敌人，可我亲眼见着他们从我的刀下倒下，我能感受到刀插进肉里的阻隔感，能听见刀抽出的沙沙声，能看见一滴滴血从刀尖留下。我也救不了人，我眼睁睁看着昨日还在营帐里说要回家娶媳妇抱孩子的士兵们倒在我的面前，我无能为力。”

她清楚的感受到，他说这话时在抖，连声音都带了颤。心疼的转身抱住他，一声声呼唤着“永琪，永琪，都过去了。你们的胜利换来了新疆的和平，至少一段时间内大清和新疆的百姓都会过上安宁的好日子了。为国守边是将士们的责任，战死疆场也算是死得其所。永琪，你保护了我们，也保护了他们。”

“哇永琪！我刚刚是不是用对了一个成语”

他顿时豁然开朗，紧紧拥着小燕子“了不起，谁说我的小燕子不学无术目不识丁，能娶到你这样一位好福晋，真是我爱新觉罗·永琪几世修来的福气。”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照在景阳宫里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