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

但小燕子却没有那么快缓过来。

她躺在床上安胎，鄂夫人来探望过好多次，每次都被明月以福晋刚刚睡下为由不见面，后来瞧着鄂夫人实在太执着，常常在景阳宫一坐就是一天，索性直接搬去了漱芳斋陪伴紫薇，直到晚上才回来。

老佛爷替侄女着急，召了永琪和小燕子来慈宁宫。又让晴儿把小燕子支开，只和永琪说让他帮忙劝一劝。谁知道他却因为上次的事情心里多少有点气，当下直接推辞了，大有一副丝毫不在意妻子的家世的气概。老佛爷无奈，屏退左右道“永琪，哀家养你长大，对你付出多少心思你很清楚。如今你皇阿玛如此的重用你，帝王家的孩子，你说你自己不在意江山皇位，别人就相信了吗？你想当一个闲散的王爷只为你皇阿玛分忧我们都知道，可是下一任君主会允许一个文韬武略的王爷存在吗？不要和哀家说什么天涯海角流浪去，只要你活着，新君就不会容许你的存在！”

永琪一震，不可思议的看着老佛爷，却又觉得她说的并没什么错。

“所以哀家想让你娶如嫣，不过好在小燕子家世大白，西林家的嫡长女，肚子又争气，哀家乐得让你们快乐自在。但这前提是，小燕子必须认祖归宗，西林家必须为你所用，她和方家必须一刀两断！”

永琪想反驳，声音却被卡住，一时间也无言以对。

练武之人耳力总是好些，内卧里和晴儿学针线活的小燕子断断续续的也把老佛爷的意思听了个半明白，一时失神针扎了手，惨叫一声。

晴儿赶忙去看，她却笑笑“没事，针扎到了手而已”

第二天一大早，永琪前脚刚去上朝，小燕子就换了一身衣服，本想唤云飘，突然记起永琪的嘱咐，便叫了水碧一起出宫去。

一出宫的小燕子心情就莫名的好，乐呵呵的拉着水碧到处转，“上次永琪给我带的那个烧麦是哪里的来着，好吃得很”一边嘀咕着一边又到处转。水碧话少，听见小燕子嘀咕，直接反手拉着她去了前门都一处。

“诶，是的是的，就是这个！”

小燕子吃的快，一笼烧麦下肚，水碧才吃到第三个，不由奇道：“你的功夫这样好，可比我还像个大家闺秀！”

水碧吓得被呛到，小燕子赶忙把水杯捧过去，“你该学学云飘那丫头，胆子大一些”

正说着，门口一位公子纵马撞了摊位，眼见着老伯一个没站稳就要往马下倒去，小燕子飞身出去，一把拉住老伯，又气冲冲的抓起摊上的萝卜就朝他掷去。那人被砸一下怒火中烧，回头却见是一个姑娘，更是轻蔑。

“现在什么人都敢惹小爷了？别人是英雄救美，你一个年轻少妇救个糟老头子，怎么寡妇思春吗？”

小燕子柳眉一竖，飞身就要踢，却被水碧拉住护在身后，接着一套行云流水的拳脚只把人打得鼻青脸肿。小燕子率先叫起了好。

水碧玩心也起来，脚尖轻挑，一把剑直横在他面前。她学着江湖人一拱手“夫人，该如何？”

小燕子被她逗得直笑，只说让老伯决定，赔几两银子。那人理亏，赶忙扔下一个银锭子便飞奔离开，一路上嘲笑声不止。

“水碧，你刚刚的功夫实在是太棒了！永琪果然是个人才，连他的侍女武功都这样好”说完，不由得想起昨天老佛爷的话来，心情多少有点沉重。

水碧打心里喜欢这位福晋，于是笑到“夫人有句话说错了，我是您的侍女，可不是少爷的。有我在，夫人尽管行侠仗义”见小燕子由阴转晴，眉开眼笑，又问道“可是咱们出来就是遛弯儿的？”

小燕子摇摇头，“本是想来鄂家瞧瞧，可我压根不认得路”说完，突然转身去找那位老伯问路。

主仆两一路向南，终于看到一户未加牌匾的府邸，小燕子震惊到“竟是这家？”原来当年小燕子被卖去一户人家做工，旧址就在这里，后来那户人家离京，房子几经转手被去年从四川回来的鄂弼一家所盘，略加修整成了鄂府。

原来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小燕子轻车熟路的去叩门，守门的不认识，瞧见她虽是一身汉装，但又看起来一派富贵，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准备出府的鄂夫人便一眼认出了她。

只一眼，泪水便盈了眼眶，喊了一声‘嫣儿’就要行礼。被小燕子一把扶住，支支吾吾道“您，您怎么能给我行礼呢”

待进了府，小燕子坐在中堂，鄂夫人招呼着人上茶上点心，“你阿玛还在上朝，回来见到你一定特别开心”见她不语，又抓起桌上的蜜饯递给她，被她不着痕迹的推开，讪讪道“嫣儿，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的。自你走后，家里时时备着，想着你回来”说着，眼泪又止不住。

小燕子生性豪爽，你若对她凶，她能横眉冷对，但你若对她哭，她便毫无办法。此刻看着鄂夫人哭，自己竟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局促的低头搅着帕子。

“瞧我，你回来了是好事。翠儿，快去叫二小姐出来。”又说道“嫣儿，你也见过如儿的”

小燕子面色一冷，“夫人，您还是称我为小燕子吧，我习惯了”

鄂夫人应着，正想说别的，翠儿回到“二小姐发了高烧，叫您过去”

鄂夫人匆匆赶过去，小燕子长舒一口气，却又多了几分怅然，小时候自己生病，也多希望有母亲能在身边安慰。一时无人，她索性按着记忆，在府里转了起来。稀里糊涂的闯到西边，就听见里面在争吵。

“你的亲生女儿回来了，自然就顾不上我了！我才不出去。若不是她，我现在就是名正言顺的五福晋！”

里面传来清脆的啪声，鄂夫人脸色铁青的从房中出来，小燕子赶忙躲在树后，听见里面传来的阵阵哭声。

“天下好男儿那么多，你何苦恋着永琪”

如嫣正哭着，一抬头瞧见是小燕子，冷笑道“那日你与方家那乱臣贼子搂搂抱抱，现在又要端什么五福晋的架子”

“什么乱臣贼子，那是我哥！”

“既然他是你哥，你到我家来干什么？不过是贪恋权位，攀上皇亲国戚成了五福晋，现在还要巴巴来认亲，好附上我们西林家族！”

小燕子一时无言，就听见翠儿在门外喊道“五阿哥吉祥！”

她和如嫣慌忙转身，永琪已推门进来。

“如嫣姑娘，你们在乎她的格格或者福晋的身份，可在我这里，她就只是我的妻子。皇阿玛亲封的郡主，论起来品级比我这个阿哥还要高，既然你们西林家无意，我们也不必顾及鄂大人和鄂夫人一片舐犊之情。”

他应该是刚下朝回来，一身明黄色皇子服饰还未换下来，辫子上绑着红，玉佩在裳前铃铛作响，一派天家气派。说话时不怒自威，却又极温柔左手牵起小燕子，瞥了一眼还跪在地上行礼的如嫣，“另外，她对于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都如此情深意重，你对于长姐的态度可实在是有失鄂大人的脸面。”

说罢，牵着小燕子拂袖而去。

鄂弼狠狠的瞪她一眼，赶忙送五阿哥回宫。

是夜，小燕子早早的睡下，永琪看完奏折进卧房时，就看见本来是外躺着的小燕子突然向内侧转去，肚子一鼓一鼓，做出熟睡的样子。永琪叹笑，替她盖好了被子，他点了跟蜡烛侧卧在榻上看书。

没过一炷香的时间，身旁的人动了动。再一会，小燕子忍不住转过身来，“你要看书去书房看，翻来翻去的烦死个人”

说罢，越过他来要去吹床侧的蜡烛。

永琪顺势抱住她，一手小心翼翼的环着她，另一只握住她的手，拾起旁边的剪刀向烛芯剪去。

“记不记得我从前教你一首诗‘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那时候你问我，巴山是什么山，怎么会有蜡烛呢？”

小燕子回想起自己当时的窘态，也不由的一笑。永琪又说道“巴山啊，在四川，就是你阿玛和额娘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那里晚上多雨，空气清新，秋来大雁南飞，往往就会停在那儿。也许无数个日夜里，你的阿玛和额娘也会这样一起剪着烛芯，望着窗外的圆月，在想他们的嫣儿现在生活的什么样”

察觉到小燕子想挣脱的动作，永琪又抱的紧了一些

“小燕子，当初老佛爷要把韵果儿抱走养，我们都如此的难受不舍，更何况是丢了女儿的鄂大人夫妇呢？他们该多难过多心痛。我自幼丧母，虽得皇阿玛与老佛爷宠爱，可总也不比亲生额娘的温暖。今时今日，老天给你机会，定要把握住，别后悔不是”

小燕子靠在他怀中道“我都明白，可我总觉得，我若是接受了便是背叛了萧剑，我现在有了阿玛额娘，丈夫女儿，可是他还什么都没有，一家十九口虽是一场冤案，可到底是什么都没了，如今好不容易得来个妹妹，也不是亲生的”

说着有些哽咽，“永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我这个人就是不满足，我有了皇阿玛，现在竟然又想有额娘，我太贪心了”

“你与紫薇也不是亲姐妹，谁能质疑你们两个的感情呢。我们这几个人呀，早就已经超越了骨肉血缘了。萧剑连家仇都可以放下，又怎会不原谅你呢。你呀，现在有阿玛有额娘，还有萧剑这个哥哥，是你赚啦”

她抬起头嘿嘿一笑，刚巧永琪也低头，四目相对间，小燕子低声说道“永琪，你真是对我太好啦，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他瞧着她灵动的双眸眨呀眨，仿佛漫天的星子闪烁在夜空中，让人沉浸其中不可自拔。不自觉的捧起她的脸，想要将这眸子里的星河看的真切，却发现星星点点都是自己的影子，情不自禁的吻了上去。先是她那双令人留恋的大眼睛，再是那只小巧的鼻子，再是因为情动而泛着红的双颊，再是那水润的红唇。小燕子不知何时已经攀上了他的脖子，一双长腿也缠在了他劲瘦的腰上，随着口中的攻城略地不自觉地收紧而绷着，又随着微不可闻从口中溢出的嘤咛而上下律动着。不知过了多久，永琪才气喘吁吁的放开她，可只看一眼她迷离的双眼与刚刚挣扎间散落到肩部的寝衣，便又是一阵气血上涌，伴着小燕子一声惊呼，一俯身将她压在了床上，又是星星点点的吻落在她露出的白嫩的香肩上，一双手也熟练的解开扣子游离的要往上，却是还没触到那片熟悉的柔软，已然先放在了肚子上，恍然反应过来此时这个暧昧的床榻上原来还有一个人，有些懊恼的别过了脑袋和小燕子一起并躺在床上，耳边已经传来小燕子轻灵的笑声……

她爬起来笑嘻嘻的俯看着永琪，学着他平常的样子双手撑在他身侧，大有几分自得之感“喂，咱们五阿哥也有没办法的时候呀”几缕长发随着她肆意的笑而在他脸颊轻拂着，绕的人更加的意乱情迷，索性别过脸去不看她这迷人的小妖精。小燕子切一声，也背过身去。然而才刚躺下，又被一片温暖抱住。

“你不是硬气的很，不转过来了吗？”

“诶呀，额娘的好孩子可真是贴心，总算有人能治治你了”

可虽然是开玩笑，喜悦也从心底开出花来，这般被人在意被人呵护的感觉的确是好得不得了，她转身在永琪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满足的闭着眼“永琪永琪，你可真好”

他轻笑一声，大手一挥灭了烛火，抱着她的力度又紧了几分，带了几分倦意的声音懒懒道“真是只傻燕子”。

于是这场认亲的闹剧终于落下帷幕，在小燕子休整好后，乾隆亲自主持了盛大的归宗仪式，永琪跪在鄂尔泰灵位前结结实实嗑了几个响头，要给鄂弼行礼时，鄂大人说什么也不肯受。

至于萧剑，他说既然真相大白，他便继续行走江湖。相识一场，权当是一个有缘分的梦吧。